小說:破柙記 (54)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攝/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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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 ……」《論語.季氏》

畢竟是九十年代的大學生,魏雲英既不採取像父親那樣的「無言的抗議」,又不師法母親那種寧折勿彎。三年半的「電子計算機」課程使得她有條件在極度密封的環境中毫無聲息的存在。不僅保存了母親遺留的「登記名單」還有機會製造與外界「戰友」聯絡的條件。

世界已進入二十世紀的末尾,已經是公認的「信息時代」了。電腦在一些國家幾乎已是家庭必備。在中國,它的名稱卻仍然叫做「電子計算機」。不知是出於對科學知識的盲視,還是有意保持這種無知,在那些專以人腦為工作對象的宣傳部門和專以鍛鍊人獄為職志的公安部門眼中,「電子計算機」顧名思義不過是一台計算工具而已。商業行號的利潤漲消,股票市場的此起彼落,金融財政部門的盈餘赤字,它能提供的不過是正確而迅速的計算。而對人的思想行動的控制、監視卻抵不上一次「黨團會」,也不如那無孔不入的街道「小腳巡邏隊」。或許在那些關注時事的作家手裡它能助一臂之力,但中共認為沒有讀者、聽眾也就無法有影響力。

就靠這暫時的愚昧,中國大地上思想、言論的禁錮有過短時的疏漏。不少從官辦的報紙、雜誌、電視、廣播中難以得到消息、言論,能夠不脛而走的流傳。待到當局發現「電腦網路」的威力而迫不及待的「加強管理」時,那已是九十年代末期了。

魏雲英正在電腦前思考,如何回應戰友的好意安慰。

屏幕閃動,在剛才的「向媽媽致敬」的條文之後又有了一個「跟貼」:

「生死雖由『人算』,公道卻在人心!」

傾向更加鮮明,雲英再一次忍不住涕淚滂沱。

魏仲民悄悄地走上樓來,見到女兒如此傷心自己也忍不住難過。他無法安慰也安慰不了,只好在門後一張椅子上坐定,大口吸煙,雙眼盯著地面發呆。

雲英卻怕父親傷心過度極力控制了自己,三把兩把擦乾眼淚走過來問道:

「爸,有事嗎?」

魏仲民沒抬頭,含混不清的說:「剛才有個電話……」

「誰打來的?」

「他不肯說出名字。」

「說些什麼?」雲英奇怪地問。

「……他開始說……有一位軍區首長,想為自己的孫子、孫女請一位家庭教師……」

軍區的?屠殺學生的直接兇手!再說……不報名,不知他是誰,什麼用意?不考慮!」雲英仍對軍隊抱有極大的成見因而輕率地回絕。

「他還說……」魏仲民猶猶豫豫。

「還說什麼?」

「他還說要你注意安全,最好能在這個時期避避嫌……」

「避嫌,避什麼嫌?」魏雲英不解。

「當然是有所指,只不過我們不知道指的是什麼。」魏仲民焦慮地說。

「會是什麼人打來的呢?」雲英思索著:「什麼人會有這樣的好心關心我,又是請家教又是讓我避嫌?……」

「我猜想……」魏仲民看著女兒的臉色:「可能是戈進軍!」

「他?」雲英驚訝地。

戈進軍是市委副書記戈承志的大兒子,本市新升的權貴。現任市公安局政治處副主任,在二道壩「工作組」任副組長期間因工作「卓有成效」,被市委書記羅國夫「陣前提拔」到市府「治安辦公室」任常務副主任。他與魏雲英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在雙雙進入大學時開始戀愛。當他從北京公安學院畢業分配回汴州工作時,魏雲英剛上大學四年級,這時雙方的家長已經為孩子們論及嫁娶了。不料「六四」事件到來,二人關係急遽降溫,戈進軍變得態度曖昧,待到雲英入獄之後兩家隨即視同陌路。

「許是他聽到什麼風聲,念及你們過去的關係打個電話提個醒?」魏仲民過去對戈進軍印象不錯,總存有某種幻想。

「不可能!」魏雲英思考再三終於下了結論:「他是個十足的工作狂,『權力動物』,絕不會在仕途原則上徇私冒險!」

「那會是誰?在我們這倒霉的時候還肯來遞私下話。……」魏仲民再三思索也不得要領,只好就事論事:「不管是誰,這畢竟算是句好話,你要警惕一些!」

「好話?……」魏雲英不以為然:「卻不是好主意!」

「怎麼?」

「我為什麼要避嫌?避什麼『嫌』?不明白究竟而到處避嫌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做父親的一聽,女兒的話也確有道理。共產黨自己最清楚,在對付異己者方面它是軟硬不吃的。你想實事求是地做一番辯解,會被認為是「負隅頑抗」;你謙語卑詞的自責,往往又是「作賊心虛」。

「那怎麼辦?」魏仲民為難地說:「我們兩眼一抹黑,豈不任人宰割?」

「不用理他!」雲英又經過一番思考果斷地說:「我行我素!」

「那麼要是再來這種電話?」魏仲民簡直就像是向女兒請示。

難怪魏部長如此謹小慎微,確也有難言之苦。因為女兒是「刑滿釋放分子」,凡屬有關她的電話很可能被監聽。因此,魏雲英從不接電話,而這承話轉話的任務就歷史地落到老爸身上。再加上她是敏感人物,一言一語都被無限放大,自然也就需要格外小心。

「聽清對方口音,」女兒吩咐式地說:「要是素不相識就權當是好心人,表示感謝,請他放心。」

「要果然是戈進軍?」魏仲民仍報一線希望。

「那……你就祝他工作順利!」魏雲英狡黠地笑說。

父女倆還想討論下去,可樓下傳來門鈴聲。魏仲民匆匆下樓。

來者是本地區公安派出所的「片警(派出所把所管轄的地域劃分為『片』,群眾把負責本『片』的民警稱做『片警』)」。

「小段同志!」魏仲民笑臉相迎。

「魏部長!」片警面對過氣的首長仍然相當敬畏:「魏雲英在家嗎?」

「有什麼事嗎?」魏仲民不說女兒在不在,直問來意。

「是這樣……」「片警」試圖耐心地解釋:「根據政府法令,『刑滿釋放人員』都必須接受所在地區的公安部門及周圍群眾的監督管制。每月都必須主動到派出所至少做一次思想匯報。魏雲英出獄也快半年了,從沒遵守過。我們派出所領導決定,這一次她必須去一趟!」

「該去匯報些什麼內容呢?」魏仲民搖著頭十分認真地問。

「這就要看本人了,」小段背書似地說:「出獄後的思想變化,遵法、服法的認識,行動、表現等等。」

說來這也算「中國特色」的法律之一,即刑滿出獄的人必須繼續接受「監管」。而且這種「監管」在內容、範圍、時間上均無明確規定,因而被「監管」者在思想、行動甚或生活上都會受到無形或有形的控制,群眾稱之為「監外執行的無期徒刑」。倘或這種控制只施之於一些刑事犯,殺人越貨的強賊、慣盜倒也還罷了,不失為「善舉」。但加諸「政治⎯⎯思想犯」身上卻是一種理想意志的摧殘。尤其是「思想匯報」一項,無異是強迫人出賣靈魂,甚具侮辱性。

對本派出所來說,省「三大麻煩」本地段有其二。主管人員的榮升、黜降在極大程度上依賴於對魏家的管制,這是絕不敢掉以輕心的。固然王素真的死減輕了壓力,但魏雲英卻是個更難對付的角色。需要複雜微妙的「鬥爭藝術」。一方面,魏仲民雖然已「離休」但畢竟是本市少有的「高幹」之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中國翻雲覆雨的政治生態之中誰知「哪塊雲彩會下雨」?說不定有朝一日東山再起,對付一個小小的派出所豈不像對付一隻螞蟻?另一方面,也是最難斷定的,是魏雲英與本市新貴戈進軍不清不楚的關係。誰知他們是真散假散?在不明真相之下貿然採取措施則很可能奉承與刁難錯位,導致事與願違。更何況這一「監管」法令本身有一項缺陷,即是沒有後續法律做後盾。它是以「監管」對象的「轉變」為基礎的,卻沒有規定倘若對象不「轉變」該怎麼辦,而這種「轉變」的判定又是以什麼為標準?俗話說「罪大不過死」,倘有人寧死也不「轉變」,你又有什麼辦法?真抓起來槍斃,還是再判刑、勞改?派出所拿捏不準分寸。

所有這一切使得派出所在執行此一職責時不無後顧之憂,儘管口頭上嚴詞不茍,但實際上卻是虛與委蛇。好在魏雲英不似乃母,行事謹慎有風度,不咄咄逼人。這使得派出所在每次填寫「監管」報告時都可以以「未發現異常」來搪塞。

但是今天情況不同,是派出所「主動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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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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