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輝:王山人

殷明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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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epochtimes.com)
【大紀元5月19日訊】王山人姓王名達,“山人”乃其自號。

60年代初,我常去邵胡琴補鍋攤上玩。王山人与邵胡琴系莫逆之交,他亦經常來此看望邵。久之,我們便混熟了。

那時正值“困難年代”,王山人每次到補鍋攤來總要帶點吃的東西与朋友共享,就連售价高達兩三元1個的“高級點心”亦毫不吝昔(須知,當時一般人月工資不過三五十元呵!)。處在自顧不暇,人皆有菜色的年月,這樣的朋友确實不多見。某次,王山人招待邵胡琴和我到新聞電影院看電影,我們路過總府街時,突遇一位蓬頭垢面的難民猛地搶過一位中年婦女手中的“高級點心”,便是一陣狂嚼大咽。這位婦女惊魂稍定,隨即哭喊起來。他丈夫气憤至極赶上前去對難民拳腳齊下,該難民卻不顧皮肉受苦,只管把點心往嘴里送。王山人見狀即出面勸止說:“饒了他罷,他經不住打了,我去買几個點心賠你們。”這對夫婦大惑不解地望了山人兩眼,悄然离去。山人便把剛買來的點心給了這位難民,叫慢點吃,看哽著。難民自是千恩万謝。我在感動之余心里想:王山人用度頗奢,哪里去找那么多錢來花呢?邵胡琴告訴我:“山人非坐談之輩,他這兩年肯‘跑西安’,收獲大著哩。”隨著交往次數增多,我對王山人的活動能力愈加佩服。王山人非常自負地說:“我向來抱著雙重人格處世,即精神境界盡量求高,這樣才能忘怀得失,博大寬容;物質生活盡量就低,這樣便能入鄉隨俗,無往不适。”

王山人隔不多久便要跑一趟西安,他帶去四川特產茶葉、葉子煙、川芎之類,脫手后又采購一些缺俏貨回成都來賣,內行們便說他“水深得很”。

1962年某天傍晚,王山人買好車票順道來向邵胡琴辭行,邵胡琴叮囑他道:“王兄,最近我听到一則童謠:‘鄉巴佬,跑西安,雞蛋鴨蛋吃得歡,回來要坐四大監。’這恐怕不是好兆頭,得意不宜再往,老兄可要多加小心呵!”王山人道:“邵兄金玉之言,弟當謹記在心,待把這批‘腳貨’處理完就打收兵鑼。”王山人隨即洗手上岸。爾后,收手稍慢的各路客商果然受到不同程度的沖擊。

王山人有時也帶著他的女友林三妹一起到邵胡琴攤子上玩,每當這時,邵記補鍋攤就滿溢著笑語歡歌,使人備感溫馨。林三妹模樣俏麗,舉止文雅,在校時即被譽為校花,只因家庭出身“有問題”,痛失跨入高等學府的机會,林對此飲恨無窮,屢見于辭色。王山人多次開勸她道:“人生處處是課堂,社會不也是一所大學嗎?何苦自暴自棄呢?”林三妹遂覺釋然。林、王俱已到了成家年齡,相戀日久,便商量起終身大事。消息傳出,卻遭到女方合家阻撓。反對最力的要數林母,老人家一再強調:“我們這种家庭吃得補藥吃不得瀉藥,三妹如果嫁給一個無業人員,生活無保障不說,一輩子都要受人輕賤,今后連子女都抬不起頭,老娘說啥也不同意這門親事。”林三妹經不住各方面的壓力,只好硬起心腸与王山人一刀兩斷。山人自認緣分止此,也不為難對方,然亦不免情怀悵惘。為此,王山人且賦詩遣怀:

底事東風掩畫門,小園深鎖玉一盆。
花間帶雨渾入定,客里澆詩易斷魂。
帘櫳夜來月有意,蒼苔春去夢無痕。
劇怜落拓猶同病,寂寞芳草嘆黃昏。

詩只八句,寫得哀感頑艷,蕩气回腸,一時廣為朋儔傳誦。

其后,林三妹姻緣乖錯,終未适人。

“文革”風暴來了,林家屬于首批抄家對象。紅衛兵在她家門上貼了“限期滾出狗窩,否則格打勿論”的通告。林母無端受惊奄奄而逝。林三妹悲憤莫名,竟至精神失常,旋被強制送往精神病院治療,然已不可救藥矣!王山人不忘舊情隨時買了鮮花果品前往探視。他有次還邀我陪他一起去看望林三妹,見到如花似玉的好姑娘竟成了猥瑣不堪的瘋女人。不禁使人百感交集。林三妹醫藥罔效終至玉殞香消。王山人撫膺長嘆道:“心疾難療,她這樣走了也好,從此徹底解脫了。”

后來,王山人經人牽線与一位農村女子成了親。他妻子勤于農事,少有進城,山人行狀与婚前無异。

王山人以學識丰富,肯替人排難解紛,在“散眼子”圈內享有盛譽。“文革”時期,他的“山居”一度成了“散仙沙龍”。他家的常客除了邵胡琴和我外,還有一批青年男女肯來走動。其中有位年齡与我相仿佛的青年人小張較引人矚目。

小張屬于“獨、多、特”照顧留城的知識青年,他母親亡故,父親下放西昌“五七干校”勞動去了,家中只有他同奶奶在一起生活。王山人頗器重小張,認為他具有詩人气質。然而,年輕人極富于理想,當理想与現實格格不入時,又極容易陷入苦悶迷惘之中而不能自拔。小張賦閑既久,自覺前途渺茫,漸生悲觀厭世思想,后來竟發展到欲以自殺去結束煩惱的地步。他對我說,他已經准備好了一瓶烈酒。欲往灌縣寶瓶口旁把酒飲干后,跳進岷江,痛痛快快告別紅塵。我發覺他不像說來耍的,赶緊將這個情況告知王山人。王山人一听,急匆匆拉上我一道赶到張家,一見面,山人老實不客气地批評他道:“小張呵!我一直認為你是一位很有發展前途的好子弟,沒想到你竟如此沒出息,好的不想卻想去死!”一席話直說得小張低頭不語。王山人嘆口气又繼續道:“當然,當今世界,活下去也不容易,經濟拮据對人就是一种巨大的威脅。可是餓死人,餓死人,餓的只是死人呵,活人咋餓死呢?你只要活泛點,出家門去找點事情來做,不但餓不死,人一旦忙起來,煩惱也隨之消除了。”小張終于開口:“王老師,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我赤手空拳到哪里去找事情干呢?”王山人道:“‘牽瞎子往亮處牽’,我當然要告訴你一條行之有效的路子嘍。”小張連忙點頭稱謝。山人忙擺手道:“你且先莫謝我,我把你牽到亮處,下面的路還靠你自己去走呢!”

次日,王山人介紹小張与城北一位女票販子相識,這位40出頭的女人在街道生產組上班,收入菲薄不足以養家,躉買躉賣票證乃其第二職業。王山人誑稱小張是他侄子,請她多加關照。原來她与山人在“困難年代”就曾是“同一條戰壕的戰友”了。隨后,王山人帶著小張到火車站內先后結識了西安、蘭州兩處餐車上的部份熟人。蓋因彼時蘭州、西安等地与成都一樣,實行精細糧食搭配供應,城市居民每月糧食定量中要搭配一定數額的粗糧,蘭州、西安方面供應的粗糧為玉米、小米、高粱等,成都地區供應的粗糧卻是面粉。列車餐車工作人員隨車來蓉后若用糧票托人在糧店購糧則可以全部買成面粉享用,這也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吧。成都方面代理人哪有白幫忙的道理呢,因為在黑市交易市場每市斤糧票与面粉票之間存在著1角錢的差价。王山人早就不動聲色地在做著這樁生意。現在他把小張拖住一路,也算替他指引了一條生路。小張賡即付諸行動,与山人一道每天堅持替車班送面粉,他將車班給的糧票賣給那位老大姐,又在她手中買進面粉票,辛苦一趟下來便能穩賺10多元,這在當時是打起燈籠也找不到的好事情。

小張由之精神面貌大為改觀。然而,正當他們干得起勁的時候,事情陡然發生變化:一是車班領導突然宣布禁止內部了員工利用工作之便攜帶私貨,違者將從嚴查處;二是車站方面也加強了管理,他們進出站時不時受到盤查。王山人便對小張說:“當止則止,我們就此收手清閑一段時間也好。”

隔了一段時間,王山人主動上門約小張去跑廣漢,他對小張說:“當前這种形勢,即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發家致富。但是,只要肯動腦筋,腳踏實地,維持開門七件事還是不成問題的。”小張道:“反正一切听王老師的。”王山人便吩咐小張如此如此。

次早6時,小張与王山人在火車站聚齊。小張主動要去買火車票,王山人對他說:“不必,小本經營,除了骨頭就沒得肉了,眼下鐵路管理這么混亂,即使買了車票也沒人來查驗的。”王山人帶領小張從車站西側門進去。黑暗中,他們登上一列成都開往綿陽的的悶罐車,車廂內一團漆黑,看不清坐了些什么人,惟有吸煙者散發出的點點火光和陣陣煙味略顯生气。

車抵廣漢,天已大亮,各節車廂同時跳下一大群跑買賣的男男女女。同王山人、小張一樣,他們大都行不由徑,繞道出站,車站的人對此亦熟視無睹。在進城路上,王山人談笑風生,時而同熟人打著招呼,時而又向小張侃起生意經:“地區差价客觀存在,無論如何消除不了。目前,物資短缺,縣份上相對松活些,我們通過勞動,把這儿的葉子煙、桂花酒、纏絲兔、禽蛋、水果之類盤回成都,閉著眼睛都有錢賺。”听了王山人這么一說小張對闖蕩江湖的信心更足了。王山人對廣漢的市場動態了如指掌。吃過早飯,王山人仍舊把小張帶回火車站茶館喝茶,等候11點鐘從木瓜坪開過來的那趟火車。王山人說:“我們今天來個單打一,只買葉子煙,這東西盤回成都要容易出手,假如貨買得出色,1斤可賺1元多錢哩!”木瓜坪系什邡縣北境的一個車站,每天有一趟簡易列車開往廣漢。葉子煙乃什邡特產,屬于統購統銷物資,規定不准上市。話雖如此,出于需要,老百姓仍要暗中交易。11點左右,木瓜坪過來的火車嗚嗚進站了,車站周圍頓時鬧騰起來。王山人告訴小張:“廣漢車站設有市管會檢查站,他們規定每位旅客隨身攜帶葉子煙不得超過1公斤,否則便要沒收。”市管會雖然張网以待,卻無法把犯禁者一网打盡。王山人特意叮嚀小張:“這儿是個虎口奪食的場合,弄不好就要‘翻船’,千万注意見風使舵,不要輕易暴露,市管會有時專抓目標大的買主哩。今天我們不必貪多,能賺夠用費就行了,等多跑兩回胃口就可以大點了。”小張點頭稱是。這時出站的旅客不斷涌過茶館,其他等候買煙的客商全都躍躍欲試起來。有道是“業精于勤”,客商們的眼力令人吃惊,他們大都能判斷出誰身上帶的煙是留著自吸的,誰又是准備拿來甩賣的。王山人打起抽葉子煙杆的手勢接連招呼了几位什邡過來的農民:“喂!伙計,有沒有這個東西?”他們也乖覺得很,眼睛左右一瞟,悄聲說:“哥子,走遠點再說嘛,万一……”王山人抿嘴一笑,便像熟人似的与他們并排而行,小張緊隨其后把風。只听他們邊走邊講好价錢,不長一段路,農民便撇撇脫脫地將隨身帶來的10多斤上品煙全部賣給了山人。小張連忙把布袋抖開,將煙裝入袋內系緊。王山人又叫小張在前方路邊上選個隱蔽點的地方等他,說:“我再去‘招呼’几斤貨就算不虛此行了。”小張沒等多久,王山人已三步并著兩步走地提著“戰利品”迎面過來,對小張使個眼色說:“快走,市管會的人過來了!”小張皺眉道:“我們這樣做生意簡直跟做賊差不多。”山人笑道:“有啥辦法呢,要吃飯嘛!”兩人又相視一笑。回程仍然沒有買車票,還是從西側門出來,竟然沒有遇上過麻煩。

有一段時間,舉國上下掀起了“反擊右傾翻案風”的運動,到處刷滿了“大批資本主義,大干社會主義”、“堵不死資本主義的路,就邁不開社會主義的步”等巨幅標語。木瓜坪那趟車上的旅客明顯減少了,敢于夾帶葉子煙的商販更是寥寥無几,而市管會反倒增添了不少的檢查人員,王山人有鑒于此,便同小張商量道:“琴瑟不調,改弦更張,我們換個法門儿,改做桂花酒生意。照樣要賺錢。”王山人同小張去買了4個塑料加侖桶,每天從廣漢采購四五十斤桂花酒回成都推銷,利潤依然可觀。后來,商店發現他們是“撿差价”的串串,一度拒絕賣酒給他們。王山人便去找了兩張假證明,同營業員如此這般一番,總算又搞好了關系,不再刁難他們。

然而,在成都要推銷偶爾也要遇到麻煩。有一回,王山人因家里有事,便叫小張單獨去賣酒。小張來到新一村自由市場,酒賣得很順利,沒想到快要賣完時,卻被几個巡邏的民兵擋進了該轄區的民兵指揮部。小張為了不給家里添麻煩,在民兵審問他時便謊報自己的姓名和住家地址,誰知弄巧成拙,反而招致民兵將他毒打一頓,并且關了一夜。事后王山人深感內疚。“假如我在場你就不會吃這個虧了。今后倘若遇到類似情況,你就正面承擔下來,他們大不了把東西沒收了,還能做什么名堂呢?待業青年做點買賣也是為了生產自救呀!”

受王山人影響,小張逐漸老練起來,但他同時也增長了不少虛榮心。他用賺來的錢添置了手表、自行車,平時衣著也挺講究,由此便招來不少閑言閑語。有的鄰居認為他不過是一個待業表年,家境并不寬裕,卻比有正式工作的人還操得气派,便怀疑他在外面吃黑錢,在背后指指戳戳的。王山人對此較為敏感,懇切勸誡小張道:“小張呵,你還年輕,還不了解社會的复雜性及一般人的妒富心理。古話說‘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又道是‘蝸以涎見覓,蟬以聲見粘,螢以火見獲’。當今時代,我們這些人,衣以蔽體御寒,食以果腹養生足矣,顯山露水,過分張揚,決沒有任何好處。慎之,慎之!”一席話說得小張心悅誠服。

日歷終于翻到“改革開放”這一天……一夜之間,我們的王山人成了大忙人,他毫不掩飾地說:“山人畢生都在期待著一种机會,現在机會就在身邊。經商是一門藝術,也是山人的本行,趁我現在還跳得起,不轟轟烈烈地干它一場,如何對得起自已呢?”王山人謝絕了妻子所在地鄉鎮企業的重聘和城內好友約他合伙辦公司,几度自費到沿海地區去考,最后作出了舉家遷移廈門特區石獅鎮的選擇。

人事倥傯,我有將近10年沒有見到王山人了。有時,我想:以山人之才處在商品經濟高度發展的地區,一定如魚得水,大展宏圖了罷。(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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