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月1日訊】第五章
一
為民與一批志同道合者秘密組建了中國自由民主黨。
一九九五年春，他受同志們委託，赴北京為自民黨做宣傳。他們希望該黨的主張能為海外民運人士所瞭解，更希望外國媒體的報導能出口轉內銷，使更多的大陸人民瞭解他們的政治主張。

在與一外國廣播公司駐京辦事處多次接觸後，雙方商定於五月一日進行正式採訪。之所以選擇“五一，”是因為雙方都認為這天是公共假日，中共便衣的數量會少一些，警惕性會低一些。

這天，為民在該公司一名亞裔職員的陪同下，先乘計程車來到燕莎商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了幾個來回後，兩人上了一輛早已等侯在停車場的小車。小車忽左忽右，慢慢悠了幾圈，最後停在一幢大廈的地下停車場。他們由樓梯爬上五樓，進入一間公寓。

該公司北京辦事處負責人戴女士熱情地迎上前來，這位栗發碧眼的加拿大女性用生硬的中文與為民寒喧，另一位西方媒體的記者，李小姐，操一口流利的中文與為民打招呼。

面對攝像機，為民首先宣讀了中國自由民主黨成立宣言。其稱，中國自由民主黨宣傳組織民眾，以集會、罷工、罷課、遊行等和平非暴力手段，追求建立以私有制為基礎的三權分立的憲政民主共和國，最終達致自由、平等、公正的社會理想。
見為民宣讀完畢，戴女士即問：“貴党成立的原因是什麼？組織成份是怎樣的？”

“我們，一批來自社會各階層的民眾，均一致認為，只有走民主法治之路，中華民族才能夠真正實現偉大的復興。推進中國的民主化法治化進程，是包括我們在內的每一個中國人的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為此目的，我們協商組建中國自由民主黨。”

“貴黨的組織結構是怎樣的？你們準備如何開展工作呢？”李小姐問。
“我黨有一個核心領導層，以民主多數製作為組織原則。每位核心成員只掌握一部分黨員，以防不測時組織遭到完全破壞。黨組織週邊是群眾組織–自由民主大同盟。該同盟在社會的各個階層廣泛地開展工作，將推進民主與法治進步的工作日常化、生活化，並在此一過程中選擇培養發展黨的後備力量。”
李小姐連連點頭表示理解和贊成。這位身上有四分之一華人血統的年輕女性似乎深諳中國的政情。

“你們對自身如何定位？”她又問。
“我們的主要任務是推進中國的民主與法治建設。”
“改革開放後取得的經濟成果難道不是在中共的領導下取得的嗎？”戴女士詰問。

“改革開放的實質是在經濟領域部份採用了資本主義的方法。試想，如果在政治領域和經濟領域全面引入資本主義民主國家的成熟經驗，那麼中國的經濟難道不是將以更高的速度成長嗎？因此，與其說改革開放的成果是在中共領導下取得的，不如說是在中共掣肘下取得的。改革開放的成果充分說明，哪怕只解除部份束縛，經濟就會具有強大的活力。這充分證明了經濟必須自由發展的重要性和真理性，說到底則是人的自由的重要性和真理性。”

戴女士會心微笑，又問：“中共會主動進行民主改革嗎？”
“將來或許會走上這條道路，但目前還看不到有向這個方向發展的跡向。關鍵的問題在於中國國內缺乏強有力的壓力集團。這也是我們組黨的原因之一。”
採訪進行得非常順利，安全方面也沒出任何紕漏。為民非常愜意地回到北京市公安局招待所。

首次的成功使為民心緒十分激動。他想，既然來做宣傳，那何不將規模再擴大些。
做出了這個改變他未來命運的決定後，他更加興奮了。他仿佛看到了海外媒體竟相報導的火爆場面，仿佛看到了海外民運人士奔相走告的喜悅面容，仿佛看到了大陸民眾私下傳遞談論這一喜訊的情形，仿佛看到了中共政權又氣、又急、又驚、又懼的模樣。他心滿意足地翻個身，進入了夢鄉。

隨後的幾天，他又數次與另外幾家外國通訊社秘密唔面。這個年輕人被初次的成功沖昏了頭腦。他錯以為周圍的人都是同他一樣的普通百姓，卻不知混跡于其中的密探大有人在。終於，他被安全部八局盯上了梢，而他卻渾然不覺。
這個極度麻痹的青年在返鄉的列車上與跟蹤者分睡上下鋪，他還熱情地向跟蹤者宣傳了人權民主的理念。當時，他雖覺那人態度生硬、言行怪異，但卻仍然沒有對此予以足夠的重視和警惕。

火車抵達漢口站時已是傍晚。此刻，夕陽斜照，人如織、車如流、景依舊，紅彤彤的太陽正噴薄出它最後一抹金色的光芒，將所有的建築、人和車的周身抹上了一層耀眼的金粉。

為民滿心順利完成任務和回到家鄉的喜悅，完全放鬆了戒備。這為那條尾巴創造了輕鬆跟蹤到他家的機會。

到家時天色已晚。然而一進家門，所有的好心情頃刻間便煙消雲散了。
兩桌麻將這時正劈劈叭叭打得脆響，客廳裏煙霧騰騰，滿地都是煙頭、痰跡。為民老婆正做作地學著有知識人的模樣、端著男人一樣的寬肩膀故作姿態地出牌。
為民曾多次告誡她，不要將狐朋狗友邀到家裏來打麻將。她也再三承諾、信誓旦旦。但只要為民不在家，她便立刻故態萌發。真正是狗改不了吃屎。
為民發了火，接下來便是慣常的吵鬧。為民提出離婚。這是他一向的心願，然而那女人卻死纏硬賴。這次同以往一樣，最後還是以她涎著一張厚臉皮，低聲下氣重複了一遍她已習以為常的把戲而暫告結束。

二
翌日一早，為民外出辦事。
一出家門，他就發現住宅周圍有幾個陌生人在鬼鬼祟祟窺視他。他不由正視對方，那幾人卻立刻極不自然地轉過頭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其他方向觀看。為民頗感怪異。他搖搖頭，繼續前行，同時留心自己周圍的情況。
為民發現，只要他停下腳步，那幾人就也停下來裝模作樣與周圍的人搭訕。他吃早點，那幾人也散開坐下吃早點。他向前走，那幾個人立刻又緊跟上來。見此情形，為民心裏不禁格登一下。他終於警覺起來。

難道北京的行動被發覺了？！他暗暗揣測。
為了做出準確的判斷，他臨時決定改變計畫。
一天內，為民幾乎走遍了整座城市，那幾個人也一直如影相隨。一次，他故意在公共汽車將要開動的瞬間沖下車，他們中立刻有一人手忙腳亂跳下車尾隨為民。沒多久，那幾個人又聚合在一起，繼續跟蹤他。

一切都清楚了。北京的行動已被發覺，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他們沒有立即來抓捕自己，肯定是另有圖謀。為民慶倖自己回來後沒有貿然活動。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十分危險。怎麼辦？一個巨大的問號不停地在腦海中翻滾。他想過到西方民主國家駐華使館申請政治避難，也考慮過乾脆偷渡出境，但他隨即一一否定了上述想法。

我的做為是正義的，擁有無窮的道義力量。為了真理、信仰，我應有坐穿牢底、橫屍法場的勇氣。就在家裏等他們來抓捕！是的，這舉動粗看起來未免呆氣，但其中卻充滿了對理想堅定不移的信念和為正義事業殺身成仁的崇高犧牲精神。想到此，為民一骨碌從床上翻身坐起。歷代仁人志士似走馬燈般在他眼前次第閃過，最後定格于鄒容和林覺民。《革命軍》和《與妻書》歷歷在目，那氣壯山河的英雄主義言辭令為民心潮起伏、盪氣迴腸，他暗暗下定了最後決心。
稍後，他平靜下來，起身來到桌前，擰亮臺燈，開始整理相關物件。
手裏還有一部分宣傳資料，應該搶在被捕前將它們投送出去，使其發揮應有的作用，他想。
他在每份資料上都注明：請收件人大量複印傳抄。

三
第二天清晨，為民按約定將一條紅色絲帶系到南陽臺上。他用力拉一下絲帶，見綁得十分牢固，這才放心地拿起裝滿資料的皮包出發了。
為民先趕回老家看望父親。

見自民一大早回來，老人略感詫異，但隨即被高興的情緒所取代。為民陪父親說了很長時間的話，並特別囑咐父親一定要保重身體。父親連聲說知道。離家時，他在門口特意回望了一眼父親，老人滿頭華髮、一臉滄桑。為民心中不由一緊，禁不住熱淚盈眶。他趕忙轉頭大步離去。

“什麼時侯再回來？”後面傳來父親關切的探詢聲。
是呵，此去什麼時侯才能再回來？！
這天的監視者是幾個新面孔，他們盯得很緊。
為民乘車來到科技大學。他連繞了幾個圈，但卻沒能甩掉他們。見此情景，為民決定暫時放棄投送宣傳資料的計畫，返回住處。

科技大學的校園非常規整，視野無礙。盯梢者因擔心為民察覺，只得遠遠地跟在後面。為民走到科技大學側門口時，監視者還遠在一百多米之外。這時，一輛紅色計程車正駛經為民身邊。

就在此甩掉他們。突然，這個念頭閃電般劃過為民腦海。
計程車載上為民，飛快向前行駛。他回頭望去，科技大學的校門迅速縮小。跟蹤者出現了，他們顯然跑得很累，正盯著遠去的計程車喘氣如牛。這條平日異常繁忙的大道，此刻卻清靜得出奇，一輛機動車都沒有。為民終於成功地甩掉了他們。他以拳擊掌，在心中為自已喝彩。

為民按原定計劃投送宣傳資料，並將最後一份資料投送到科技大學，殺了一個回馬槍。做完這一切後，他長籲一口氣。“好了，再沒有什麼可憒憾的了。”他默默地對自己說。

落日的餘輝在天際抹出一片血色，似乎預示著未來的艱辛和困苦；初夏的清風輕輕佛過世間的一切，仿佛在向人們昭示今日的閒適與愜意。未來與現實的對比與變化，都清晰地融入了這幅自然畫卷之中。

在住處的院落前，為民停住腳步靜立片刻。走進去就會立刻重陷龍潭虎穴，他暗暗告訴自已。但他沒有猶豫，更沒有轉身逃走。他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昂首挺胸、抖擻精神，滿懷豪情與驕傲，大步流星走了進去。

這天晚上，長期折磨為民的失眠症逃得無影無蹤。他頭一沾枕頭就沉沉進入夢鄉。睡夢中，他看到西單牆前人頭攢動，一個熟悉的面孔正在張貼標題為“第五個現代化–民主化”的大字報；他看到一個戴高度近視眼鏡的文弱書生走進公安局。他大義凜然說：我是向社會散發魏京生答辯詞的主謀，這件事與其他人無關，請你們立即釋放他們，所有的責任都由我來承擔；他來到天安門廣場，看到那個頂天立地的背影正在以血肉之軀阻擋鋼鐵怪獸的進攻。他看到馬漢與同學們手挽著手莊嚴地拱衛在“民主女神”塑像前面。他看到槍聲中、刀光劍影中學生們紛紛倒下，但他們依然不屈地堅持“民主、自由”的理想，堅守和平非暴力的鬥爭理念；他看到梁華拖著沉重的鐐銬，自豪地行走在黑暗的長廊中；最後，他看到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早已與他們心靈相通，遲早會與他們融為一體。今天，他終於掙脫世間的羈絆，邁出了決定他後半生命運的至關重要的一步。
前路嚴酷，但無尚光榮。

四
翌日清晨，為民沐浴更衣。吃完早點後，他又將屋子仔細收拾了一遍，然後靜靜等待那一時刻的到來。

上午九時許，門鈴響了。為民打開房門，防盜門外站著七、八名便衣員警。
“我們查煤氣管道。”一個領頭模樣的人撒謊說。

為民冷笑一聲打開防盜門。那領頭的立刻沖進屋裏，緊緊抓住為民的一支手，高聲喝道：“我們是國家安全局的。”

“冷靜點！”為民不滿地輕輕拉開緊攥住自己的手，說。
他的言行舉止令在場的便衣大吃一驚，他們十分詫異地面面相覷。
兩名膀大腰圓的青年便衣一左一右緊緊挾持住為民，將他帶到樓下。
院內停著六、七輛警車，近二十名制服和便衣員警緊張地在四周戒備，如臨大敵。他們將自民送入一輛子彈頭麵包車。那兩名青年便衣分坐其兩旁。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車輛一齊啟動。前面由兩輛警車鳴笛開道，後面數輛警車押陣，為民的坐車居中。

這隊車輛在鬧市區穿行一陣後，拐入一條僻靜的弄堂，駛進一座獨立的院落。院內有一幢三層小樓。他們將自民帶入一樓大廳，然後全都轉身離去。
小樓內外安靜極了，見不到一個人影。等了好一陣，也不見有人來詢問相關事宜。為民心中有些不安。

這幫人搗什麼鬼？他心裏嘀咕。
他在大廳裏來回踱步，猛然間記起有人曾對他說過，員警常常使用這種方法，即先將犯罪嫌疑人控制起來，然後擺在一邊不聞不問，使其理智和精神防線在驚懼恐慌中、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自行土崩瓦解。如此，審訊時即可不費吹灰之力，一鼓取得全部證詞，有時甚至會發生犯罪嫌疑人主動要求交待犯罪事實的情況。想到此，為民平靜了。他坐下來，順手拈起一張報紙翻看。

幾分鐘後，幾名便衣從樓上下來，將為民帶到二樓的一間房內。雙方首度交鋒。
他們相互之間做介紹，為民只記住了那個領頭模樣的人姓黃，是一名處長。
“說，說。”黃處長道。

這是一種非常狡詐的誘供法。它既避免了暴露問話人的實際所知，又暗示被問話人，其底細已全被掌握。
“說什麼呢？”為民問
聞言，黃處長不禁一怔。他只得露一點口風：“先談談北京的情況。”
這是一句與前面同類性質的誘供套話。

為民懶得繼續與他們捉迷藏。他將自己在北京的情況悉數講述了一遍。他不假思索，講得很快，以致於做筆錄的便衣不得不多次要求他慢點講。

便衣們興奮至極，同時也對為民的坦誠異常驚訝。他們那裏知道，一個決心為真理奮鬥、為正義獻身的人具有多麼巨大的道義力量，他是絕不會為逃避迫害而隱滿自己的信仰和行動的。

當問及武漢的情況時，為民沈默不語。他想，拿到宣傳資料的人需要一定的處理時間，過幾天估計收件人已將資料安全處理完畢。屆時，再與他們談這個問題。
六天後，為民將在武漢投放宣傳資料一事告訴了他們，只是將具體地址做了變動。隨後，他們將全部注意力集中于自由民主黨的人員組織上。

“談談貴党其他成員的情況。”黃處長說。
“沒有其他成員。”
“那就談談常與你一起討論民主自由等問題的朋友的情況。”黃處長故作幼稚，輕鬆地說道。
“就我一個人經常思考這類問題。”

為民的原則是自己的做為絲毫也不隱瞞，但身外的事物則一概不知。
黃處長見碰了個硬釘子，十分惱怒。他威脅說：“你是不是想換一個地方？！”
“千萬不要這樣想。你看這裏空調、電視、沙發、熱水器應有盡有，換一個地方日子就不好過了。”另一名便衣立即幫腔。

“我知道你們很厲害，能把我關進監獄。可我不怕，不怕，懂嗎？你還有什麼狠呢？！”為民不屑道。
雙方在此形成了僵持局面。
三天後，一個新面孔接替了黃處長的工作。

這位羊處長初看起來非常年輕，但稍一接觸就知道他是一名經驗十分豐富的預審官員。讓為民感興趣的是，其豐富的生活閱歷和對人生深刻的認識。這二位現行法律上的敵手，上窮碧落下黃泉，談天說地。但在當局最為關切的自由民主黨的組織機構和人員組成情況方面則仍然毫無進展。

羊處長見如此難有收穫，遂決定改變方法。
“我們來談談你的信仰？”他與為民商量道。
“好啊！”為民高興地表示贊同。
羊處長的如意算盤是釜底抽薪。他打算先從根本上動搖為民的信仰，然後再著手解決具體問題。

“據我所知，你父親是于抗日戰爭期間參加八路軍的，是一名老黨員，老幹部，老革命，你是在一個共產黨幹部的家庭裏長大的。按理說你應該是中國共產黨政權的堅定維護者，可現在你卻走上了完全相反的道路，為什麼？”羊處長不解地問。

“純粹從個人利益的角度考慮，我的行動就變得不可理解了。但只要我們能超越此一狹隘的思想觀念，那麼所有的疑問都可迎刃而解。

“記得上小學一年級時，老師在新年前給我們佈置了一篇作文，叫我們看看自己今天的幸福生活，想想臺灣小朋友的悲慘命運，要求我們今後要更加熱愛中國共產黨和社會主義祖國。其實，我們當時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七十年代初臺灣經濟業已騰飛，臺灣小朋友的日子實際上比我們過得舒心幸福得多。

“但在老師的授意啟發下，同學們幾乎千篇一律地寫我們生活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它的優越性使我們吃得飽穿得暖，而臺灣的小朋友生活在人吃人的資本主義社會，沒有吃沒有穿，夜晚躲在街頭的角落裏，在風雪下瑟瑟發抖，在苦難中備受煎熬、苦苦掙扎。當然，老師是絕不會指出我們這種關於氣侯的常識性錯誤的。”

為民喝一口茶水，接過羊處長遞過來的香煙點著，接著說：“改革開放之初，當看到外面富裕、繁榮、發達的真實情景時，當認識到自己國家的貧窮落後的真相時，我驚呆了。所有的幸福、幸運和優越感全都煙消雲散了，而代之以滿腔受欺騙愚弄後的憤怒。同時腦海中也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共產黨為何要騙人？當時只有十四、五歲，人很幼稚，思想也簡單，但也能認識到只有與真理正義相悖者才不得不借助於謊言與暴力。欺騙是他們維護政權的基本手段。”

為民的一席話使在座的便衣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上大學後，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歷史有了更深入的瞭解。大陸人民在前三十年中，毫無選擇地一次又一次被拋入各類殘酷的政治運動中，陷入愈來愈深重的災難泥潭裏，苦苦掙扎而不得解脫。這不能不令人萬分震驚和哀傷不已。

“在這個給大陸人民造成極端痛苦和彌天大難的時期，中國共產黨及其國家機器不僅沒能有效地制止毛澤東的胡作非為，反而在事實上充當了其施暴的工具。只是在那空前絕後的一代暴君死後，巨大的悲劇方緩緩落幕。幸好毛的兒子非死即傻，否則大陸人民將不得不如北韓人民一樣，繼續在苦難中備受煎熬。我深深地意識到這個體制一定有某些致命的制度性缺陷。從此，我開始認真研究現行體制，並嘗試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有意識地學習西方憲政民主思想。”

“就這樣，你一步步走上了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道路。”一名便衣說。
“更準確地說，我提倡在中國實施憲政民主政治制度。大家都知道，權力是腐蝕劑，絕對的權力將導致絕對的腐敗。但很多人卻不清楚，最為可怕的卻是絕對的權力將導致的絕對的恣意妄為…”

“我們共產黨能夠自己監督和制約自己。”另一名便衣辯解說。
“事實正好相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所有的悲劇與災難，都是因為完全沒有監督和制約造成的。正像人不能自我約束，而必須加以身外的法律和道德輿論制約一樣，任何政權的自我監督和制約都是自欺欺人。唯有實行憲政民主制度，人民真正掌握了知的權利、組織的權利、自由選擇的權利，政權才能受到真正的、強有力的監督和制約。這是一個政權能夠長期有效能地運轉，並盡可能地避免失誤，減少人為災害的唯一途徑。”

“不管怎麼說，毛澤東終究是一位偉人。”一直沈默不語的羊處長說。
“毛澤東的一句人多力量大，導致中國人口惡性膨脹。目前的一胎化政策和由其產生的社會問題正嚴重地困擾著中國；他的人定勝天導致我們圍湖造田，向山要糧，環境遭到嚴重破壞。現在，大自然正在向我們施加越來越嚴厲的懲罰；他無休止地進行政治運動，將整個社會推到瀕臨崩潰的邊緣；他提倡撒謊、欺騙、陷害與告密，導致國人的道德良知水準大為降低。

“法家本是宣傳統治者在生活上窮奢極欲、在統治上不擇手段的令人作嘔的邪惡學說，秦始皇本是一個空前專制殘忍的大暴君，可毛澤東卻大肆鼓吹宣傳法家理論，為秦始皇歌功頌德，企圖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為法家正名，替秦始皇翻案。真正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戰亂時期，流氓土匪的一句口頭禪是‘有槍便是草頭王，’剪徑截道的小混混手中也離不開兩把板斧，藉以唬人。這些都與毛澤東的‘槍桿子裏面出政權’如出一轍。當然，後者要儒雅得多。但是它們都同樣迷信崇尚暴力，都同樣鄙薄真理、蔑視正義。我絕不相信一個有如此陰暗悖逆思想的人會與偉大沾邊，他實際上只不過是一個隻知撅著肥碩如婦人般大屁股，在故紙堆中拾人牙惠的土匪加流氓。”

便衣們一個個默不作聲。
一晃又過了半個月，國安局人員終於失去了耐心。這天傍晚，他們將為民關進了看守所。

同囚室的犯人立刻按照牢裏的黑規矩，在他前胸、後背各打了幾拳，接著號霸開始他例常的詢問。

當瞭解了為民的情況，囚犯們的好奇心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爾後便是千篇一律認為他不值的評論。他們當然不能理解為民的追求。

為民曾試圖讓這幫不務正業、惟利是圖、不擇手段之輩瞭解一點民主人權的理念，但收效甚微。

五
第二天．一位大腹便便、黑鐵塔般的壯漢接替了羊處長。這位趙處長一見到為民就胡亂咋呼起來：“經過這段時間的偵查，我們已完全掌握了你們組織的情況，繼續頑抗是沒有好下場的。”

聞言，為民心中冷笑不止：好一個欺詐老手！他決定戲弄他一番，於是故作認真地問：“這樣的話，我再說不都晚了嗎？”

“不，不，你說的依然算作是你的主動交待，法院量刑時會參考此點酌情減輕刑罰的。”趙處長唯恐為民誤會，忙不迭解釋說。他見為民低頭沉思，以為有機可乘，便又道：“別人可不管你的死活，都早早交待爭取主動了，可你卻硬撐著，這有什麼好處呢？！做人要放聰明點，要學會保護自己嘛！”說完，他得意地點燃一枝煙，吞雲吐霧起來。

“我說，我說。”為民假裝剛剛省悟，悔恨態十足地說道。
“好，這就對了！”趙處長大喜過望。
為民一口氣將他熟悉的中共省市頭頭的名字說了一大串。
“你不要亂說！”一名便衣面露慍色道。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沒有其他人員，更沒有組織。你們偏不信，硬逼我承認有組織。我有什麼辦法？！”為民一臉無奈地說道。
嘭，趙處長跳起來，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他惱羞成怒、爆跳如雷、聲嘶力竭喝道：“你老實點，你們這些搞‘民運’的都有啥呀？！就憑你們也想取共產黨而代之？別癡心妄想了！”

“的確，我們不掌握政治資源和經濟資源，也不崇尚權力和暴力，更不相信金錢萬能。我們不具備現實的、可見的任何優勢，但我們卻掌握著正義與真理，有無窮的道義力量，有金子般光彩的青春和赤誠的熱血。這才是決定人類社會發展方向的根本力量。”為民驕傲地高昂起頭顱凜然說道。

為民與趙處長四目相對，其餘幾名便衣羞愧地垂下了頭，預審室內一片寂靜。
這幾個人良心未泯，自民暗想。

“不要把自己打扮成仁人志士的模樣，支撐你們這幫人的力量實際上是你們對權力的無限貪欲。”趙處長打破長久的沉寂說。

“我當然希望憲政民主政體能立刻在中國實現，也希望自己能在公開公平的競爭中獲得為民眾服務的機會。但這天到底會于何日到來？誰也無法做出準確的預測。不過，即使在我的有生之年都無法達成這一目標，也並不會妨礙我為之努力奮鬥。因為追求真理與正義的人是不需要利益驅動的，這是理想主義者與現實主義者最根本的區別。”為民自豪道。

趙處長啞然了。
“你在宣傳資料中稱要在中國實行法治。我們目前就正在依法辦事，希望你能言行一致，配合我們完成司法程式。”一便衣說。

“法治意味著憲法是最高權威，意味著所有法人與自然人在法律面前的平等。中國大陸的最高權威是中共而非憲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更遠沒有做到。只要你們的頭上還頂著中共的政法委員會，司法就不會獨立，法治就不可能實現。

“法治同時還意味著法律不僅是制約，更是自由。凡是法律沒有禁止的，公民皆可為。但在大陸，不僅做不到這一點，而且連法律明文規定的權利都無法兌現。”
“你這話太過份了，太情緒化了。”另一便衣不服地說。

“大陸憲法明文規定公民有言論、出版、結社、遊行的自由。但實際上這些權利都只是紙上談而已。”為民一針見血地指出。
審訊又進行不下去了。
回監號時，為民仰頭觀看久違的天空。

這天陽光燦爛，天空一碧如洗，像一幅打好底色的畫布，又似舞臺的活動背景。數十隻不知名的小鳥，啁啾著往返在上面滑翔。Freebird，他在心中念了一句英文。他想，爭取自由就必須先失去更多的自由，但這不是辯證法，而是爭取自由的原因。

經過兩個多月的艱苦緊張的拉鋸後，國安局看從為民身上實在榨不出什麼油水來，便只得作罷，將案件移送檢察院。

在這段時間裏，為民對自己的思想做了一番認真仔細地梳理，並進行了深刻的反思。

以前，他曾是地下鬥爭的積極倡導者，但現在他認為，地下鬥爭不僅不能最大限度地宣傳組織民眾，而且必然地導致黑箱操作，這與民主的公開公平公正理念是完全背道而馳的；以前，他曾積極主張以暴對暴、以暴制暴。但現在他認為，使用暴力即使奪取了政權，也只會導致新的獨裁，而不會建立起民有民治民享的民主政府，所有的努力、奮鬥、犧牲將再次付儲東流。惟有通過和平非暴力的方式才能建立起憲政民主政體，最終贏得自由。

數月後，為民被以所謂“反革命宣傳煽動罪”判刑三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
在一個農業勞改隊中，他經歷了身體和靈魂的煉獄般的雙重煎熬。但即使在這種令人絕望的環境中，為民也從沒有對理想信念產生過絲毫動搖，他盡可能地利用一切機會在獄警和囚犯中宣傳自由、民主、人權、法治的理念。(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