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暴風雨摧殘

　　鋒面在夜裡來襲，帶來了一連串的暴風雨，轟隆隆地穿過海灣。第二天下午，喬吉在開車去道維斯先生家的路上，他停下來移開了一塊被風暴折斷而擋在路上的橡木樹幹。當他拉動著樹幹時，有個顏色一閃，接著是翅膀拍動的聲音，有一隻被淋濕的小鳥從底下逃了出來。牠坐在蛤殼上，受驚地豎起藍色的羽毛，但並沒有飛走。

　　喬吉把樹幹從路中間拖走，走回自己的車子，然後發現那隻小鳥仍然坐在他前面。「咻！」他揮動著手臂叫著，但牠還是不為所動。他走到牠面前，但那隻小鳥還是牢牢坐在地上。於是他便伸出手去抓牠，小鳥閃避著，想要飛走，但只能很無力地在草地上飛不到幾米遠。當那隻小鳥再度站到地面上時，喬吉發現牠的一隻翅膀彎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

　　這次他慢慢地接近牠。「不要怕，」他用撫慰的聲音說。「我不會傷害你。」

　　他跪在牠旁邊，慢慢地把手伸出去，小鳥往後退了一步，用啄子防衛著自己，但這次並沒有飛走。

　　喬吉伸出手來把小鳥放到他的手掌心，牠掙扎了一下，然後接著就放鬆了。他把牠舉到眼睛的高度看著牠。那隻小鳥翹起頭來，也猜疑地看著他。

　　「看吧！我說我不會傷害你的，」他說著，溫柔地摸著牠。

　　小鳥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個聲音之後，閉上了眼睛，牠看起來已筋疲力竭。喬吉可以從他用手指頭梳理牠光亮的羽毛時感覺到牠快速的心跳。

　　他走回車子，進到車內。他用一隻手把小鳥捧在胸前，發動那部福斯汽車，然後用雙手把牠放在排檔桿上。他讓車窗開著，沿著海岸線慢慢開完全程，然後熄火。他小心翼翼地走出車外，走到那屋子的時候，小鳥仍依偎在他身上。

　　道維斯先生在整理餐具的時候，就透過廚房窗戶看到這一切。喬吉走過來時，他已經等在門口了。

　　「那是什麼啊？」他問。

　　「我在路上發現了牠，」男孩說著，把手張開一點點給老人看。「我想牠的翅膀折壞了。」
　　「青鳥，」老人觀察著。「現在在這裡很難找到這種鳥了。去年我在樹上釘了些盒子給他們當巢，但我想這隻因為颶風的關係，沒有能夠躲到裡面。」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通常最好的辦法就是順其自然。」道維斯先生摸著自己的下巴說著。

　　喬吉低頭看著他手中的那一小球羽毛。「可是你說牠們很稀有，」他反駁著，「或許我們可以把牠留著，直到牠好一點的時候再讓牠走。」

　　「你說﹃我們﹄是什麼意思？」道維斯先生微笑說著。

　　「這……那我會把牠留下來，」男孩說著，好像突然變得很確定。

　　「這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老人說。「野生的動物在被關起來的時候並不好養，如果牠活得下來，你就必須照顧牠：養牠、更換籠子下頭的紙─」

　　「沒問題。」喬吉回答。

　　道維斯先生注視著男孩，從他眼中看到了決心。

　　「那麼，把牠帶進來吧，我們來看一下，」他說。

　　「謝謝，」喬吉微笑地說。

　　喬吉把小鳥放在餐桌上，道維斯先生檢查著牠。他小心翼翼地把那隻受傷的翅膀拉直打開，那隻小鳥掙扎地要逃脫，發出一連串啾啾的尖叫聲。

　　「現在，放輕鬆，」喬吉說著，試著要安撫那隻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問題出在這裡，」老人說著，順著羽翼去感覺傷處。

　　「你能治好嗎？」

　　「我們試試看，」他說。「抓著牠一下，我去拿點東西。」

　　他翻找著抽屜，然後帶一些火柴棒和一捲釣線走回來。他拿出摺疊式的小刀，把火柴頭去掉，剪了一段線。

　　「試著把牠抓牢。」

　　當老人把火柴架在牠的翅膀上，並用釣線捆綁著時，小鳥大聲地嘎嘎叫。

　　「該死！」當火柴第三次掉落時，他說著。「我的手現在好像自己長了大腦似的，」他停下來，搓揉著患了關節炎的手指。「你要幫我完成這個動作，孩子。」

　　「我？我不知道要怎麼弄。」喬吉說。

　　「這個嘛，這是個最好的學習機會，」道維斯先生說著，把男孩的手放到原本他放在小鳥身上那個地方。「一手拿著火柴，」他說。「現在，做個圈圈把線纏繞在翅膀上面。」

　　「像這樣？」男孩問。

　　「對，就是這樣。」

　　喬吉把線繞在翅膀上，小心翼翼地不要把它折斷。

　　「現在，從末端穿過圈圈，拉緊，把它包紮起來，就像在釣竿上綁浮標一樣。

　　他仔細地看著喬吉依照他的指示做。

　　「對了，那樣就可以了。」道維斯先生說。

　　喬吉往後站，檢視著自己的手藝。

　　「做得好，孩子，」老人說。「你一定會是個好漁夫。」

　　「我只釣過一次魚，我爸爸帶我去的。」喬吉說著，因為被稱讚而臉紅。

　　道維斯先生把小鳥放開。小鳥調整著自己，盡力把受傷的翅膀合回身邊，然後，牠坐在桌上，陰沈地看著他們。

　　「我想樓上的閣樓有個舊的鳥籠，」道維斯先生說。「你去看看能不能幫我找到，如何？」
　　經過一陣翻找之後，喬吉終於在角落的一堆箱子後面找到了一個籠子。

　　「找到了，」他說著，舉著鳥籠走回來廚房。

　　道維斯先生把鳥籠拿到水槽去洗的時候，喬吉坐在那裡看著桌上的那隻小鳥，小鳥經過了那些折磨已經平靜下來了，現在正翹著頭四處張望著，好像在檢視這個房間。

　　「這個應該能用。」老人說著，把鳥籠帶回桌子。

　　他把籠子的門打開，喬吉小心地把小鳥抓起來，放進裡面較高的棲息處。

　　「如果你有養貓，最好把牠們隔離開來，」當他們隔著鐵絲看著小鳥時，道維斯先生說。
「貓會把小鳥逼瘋的。」

　　「我們沒養任何寵物。」喬吉說。

　　「那麼，你想這件事你媽會怎麼說？」他說著，朝小鳥撇撇頭。

　　「哦！她不會介意的，她喜歡動物。」喬吉告訴他，第一次想到他媽對寵物的禁令。

　　道維斯先生幫喬吉把門打開。當喬吉帶著鳥籠到車上後，他把門關上，走到書齋。當他在書架上翻找書來讀時，他聽到後門又打開了。

　　「道維斯先生？」

　　他抬起頭來，看到男孩站在那裡，拿著他的晚餐。

　　「我差一點忘了把便當拿給你，」喬吉很抱歉地說。

　　「把它放在桌上就好了。」他說著，把一本書從書架上拿下來。

　　喬吉把便當放下，轉身要走時，又停住。「道維斯先生？」老人從書上抬起頭來。「再一次謝謝你。」

　　「我只希望會有個好結局。」當喬吉轉身離去時，他嚴肅地說。

　　老人從窗戶看著福斯開走。在車子消失在彎道之後，他還在那裡站了很久，然後把手上的書放回書架上。

　　「你什麼？」貝爾太太看著那個放在餐桌上生鏽的鳥籠說。「喬吉，你知道我對寵物的看法，我們養不起牠們。」

　　「但牠並不真的是隻寵物，」喬吉有說服力地說。「他是隻野生的鳥，我只是把牠留下來，直到牠的翅膀好了，然後，我就會放牠走。」

　　「我不要餵牠，也不要清理牠的籠子。」她不讓步地說著。

　　「這些我會做，」他說。「我保證。」

　　她很嚴厲地看著他，然後轉頭看那隻受傷的小鳥，臉色緩和了下來。「牠很漂亮，」她說。「看，牠背上的藍色多亮啊！而且我喜歡牠赭色的胸。」

　　那隻小鳥驕傲自得，一副知道牠是他們話題的樣子。

　　「道維斯先生說牠們非常稀有。」喬吉說著，試著讓自己聽起來在這方面知識豐富。

　　「那麼，光是讓牠死掉就是一件很可恥的事囉，」她說，看著那隻小鳥用喙子理著自己的羽毛。「但你必須跟我保證，牠好了之後就讓牠走。」

　　「成交，」他說著便把鳥籠提起來，拿到他房間。

　　「等一下，」她在他溜走之前叫住他，她走到廚房，拿了一片麵包回來。「看看明天你弄東西給他吃之前，他會不會吃這個。」

　　他把鳥籠放到窗戶旁邊的桌上，這樣小鳥白天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外面。然後他撕下一片麵包，把鳥籠的門打開。小鳥躲著他的手，徐徐地移動到棲木的末端，無路可走了。喬吉摸了一會兒牠的胸膛，然後，給牠一片麵包，但牠不吃。喬吉把剩下的麵包散落在籠子底後，走回廚房。

　　稍後，當他回來的時候，小鳥已經睡著，把自己的頭一部分縮在那隻沒受傷的翅膀下，麵包還是碰都沒碰。喬吉靜靜地更衣，悄悄地溜進被子裡，把燈關掉。當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後，他可以看到鳥籠的外形，和蜷縮在棲木上小小的身影。他想起了老人說的話，希望會有個好結局。 （待續）

書名: 臨別的禮物
新苗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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