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心裡想,傑姆要是注定做奴隸的話,在家鄉做要比在外地強一千倍。在家鄉,他有家啊。為此,我曾經想,不妨由我寫封信給湯姆.莎耶,要他把傑姆目前的情況告訴華珍小姐。不過我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原因有兩個。她準定會發火,又氣又恨,認為他不該如此忘恩負義,竟然從她那兒逃跑。這樣,她會乾脆把他賣掉,再一次把他賣到下游去。如果她不是這麼幹,大夥兒自然會一個個都瞧不起忘恩負義的黑奴,他們勢必會叫傑姆時時刻刻意識到這一點,搞得他狼狽不堪、無地自容。並且再想想我自己吧!很快便會傳開這麼一個說法,說哈克.芬出力幫助一個黑奴重獲自由。這樣,要是我再見到這個鎮子上的隨便哪一個人,我肯定會羞愧得無地自容,願意趴在地下求饒。一般的情況往往是這樣的嘛。
一個人一旦做了什麼下流的勾當,可是又並不想承擔什麼責任,自以為只要把事情遮蓋起來,這多麼丟人現眼啊。這恰恰正是我的情況。我越是想到這件事,我的良心越是受到折磨,我也就越是覺得自己邪惡、下流、不出息。到後來,我突然之間猛然醒悟了,認識到這明明是上帝的手在打我的耳光,讓我明白,我的種種邪惡,始終逃不開在上天的眼睛。一個可憐的老婦人平生從沒有損害過我一根毫毛,我卻把她的黑奴拐跑,為了這個,上帝正指引著我,讓我明白什麼都逃不過「他」那高懸的明鏡,「他」決不允許這類不幸的事再發展下去,只能到此為止。一想到這一些,我差一點兒就立刻跌倒在地,我委實嚇得不得了啦。於是我就想方設法,試圖為自己開脫。我對自個兒說:我從小就是在邪惡的環境中長大的,因此不能過於怪罪我啊。不過,在我的心裡,還有另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說,「還有主日學校哩。你本該到那兒去啊。要是你早去的話,他們會在那兒教導你的嘛,教導你說,誰要像我那樣為了黑奴所幹的這一切,是要下地獄受到永恆的烈火的熬煎的。」
我全身簌簌發抖。我正要立意跪下祈禱,但願能與過去那個孩子的所作所為一刀兩斷,重做一個新人。於是我雙膝跪下。可是啊,偏偏話到了口邊卻說不出來。為了什麼,話出不了口啊?企圖瞞過「他」,那是做不到的嘛。要瞞過我,那也是做不到的嘛。我深深地明白,為什麼那些話說不出口來。這是因為我的這顆心還不正啊;因為這顆心還有私心啊。這全因為我在玩兩面倒的把戲啊。我一面裝做要改邪歸正,可是在私下裡,在心底裡,我卻黏住了其中最最大的邪惡不放。我試圖叫我的嘴巴說什麼我要幹正正當當的事,乾乾淨淨的事,還打算給這個黑奴的主人去信,告訴她他如今在那裡。可是在我心底深處,我知道那是在撒謊——而上帝也知道。你可不能對上帝撒謊啊——這個道理,我如今算是弄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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