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唐诗系列三之一

【品读唐诗】最渴望战场的书生

作者:兰音
杨炯诗“牙璋辞凤阙”,烘托唐军辞京时庄严恢宏的军容与气势。图为明 仇英绘《唐人诗意图册》之“登楼望峰”。(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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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连天,大军压境,战争的警讯令人壮心满怀;鼓角相闻,旌旗在望,冲天的士气令人振奋昂扬。唐朝是个刚健尚武、开拓有为的时代,即使是文人墨客,也有着披坚执锐、投身沙场的热血理想。

战场上,有人为功名而战,有人为意气而战,有人为恩仇而战。而有的人,却为了忠君护国、守卫边疆的使命而战。有位书生,他不求拜官封侯,不求荣耀门楣,哪怕做一个低阶军官,他也要争取一个上阵杀敌的机会。凭着豪情万丈的边塞梦,从未上过战场的他,却写出了初唐知名的边塞诗。这就是杨炯的《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诗境赏析

《从军行》是乐府旧题,书写军旅苦辛之辞。杨炯借用题意,作出慷慨悲壮、豪迈雄浑的五言律诗,流露出文人士子慷慨从戎、为国尽忠的豪情壮志。

杨炯《从军行》云:“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图为明人绘《出警图》局部,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藏。(公有领域)

诗歌首句,营造出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烽火照西京”,边关传来军报,烽火台上次第燃起示警的讯号,耀眼的火光一路蔓延,迅速照亮了京城的上空。战事将要危及京师,朝廷立即集结军士,整装待发。大敌当前,忧国忧民的诗人“心中自不平”。

他的不平,来自克敌制胜、保家卫国的迫切之心,也来自身为文人,无法亲自参加战事的无奈苦恼,因而心情变得焦虑不安、愤慨难平。诗人虽不能效法汉朝班超投笔从戎,却关注唐军的动向及战事的发展。因而在中间两联,他以典雅工整的词句,描写大军出征的盛大场面,遥想塞外战场的苦寒环境。

颔联转而描绘唐军出征及出战的景象。“牙璋辞凤阙”,牙璋即兵符,也是重要礼器,多为玉石质地,此处代指将帅;凤阙即汉建章宫门外的装饰性建筑,上端饰有鎏金凤凰,此处代指皇宫。上句选取精美尊贵的牙璋、凤阙意象,烘托唐军辞京时庄严恢宏的军容与气势,表达了诗人对唐军的崇敬与战争必胜的信念。

下句“铁骑绕龙城”,铁骑代指精锐骑兵,龙城代指边塞城池,这是诗人设想的大唐铁骑围攻敌军城池的片段。这一联运用的动词,一“辞”一“绕”,节奏急促,表现唐军之神速与战斗之激烈。而龙城之“龙”,更与前文凤阙之“凤”照应,更显匠心巧思。

在颈联,从未亲临战场的诗人,发挥想像力,从侧面极力展现两军对垒之际,寒冷残酷的战场。“雪暗凋旗画”,是视觉的冲击,飞雪遮天蔽日,令军旗上的彩画黯然失色,似草木凋敝;“风多杂鼓声”,是听觉的震撼,朔风呼啸狂舞,更夹杂着雄壮喧天的战鼓之声。

诗人用风雪交加的边塞气候渲染艰苦的军旅生活,用旗鼓的状态强调将士无惧风雪、奋勇杀敌的坚毅武勇,刻画出悲壮而宏大的战争画面。这两联文采壮丽,豪气凌云,既有行云流水的贯通之势,又有虚实相生的丰富手法。一场战争的描写虽为虚构,却有如临其境的艺术效果。

纵览诗歌前三联,诗人从大处落笔,每联分别展现警讯、出征、大战三个典型场景,共同勾勒出战争全貌,也将个人的从军热情推向高峰。因而,他在尾联发出由衷的呼声:宁可做一个百夫长这样的小军官,也胜过当一名无所作为的书生。

结尾二句笔意豪宕,掷地有声,乃全诗警策,抒发忠义报国却壮志难酬的悲愤,更塑造了初唐诗坛质朴刚健的风骨。

唐诗背后的故事

杨炯是初唐的一位大才子,与王勃、卢照邻、骆宾王并称为“初唐四杰”。他生于普通的仕宦之家,自幼聪敏博学、擅长诗文。他10岁即中童子科,拜校书郎,11岁待制弘文馆,26岁科举及第,正式步入仕途,成为一名文学侍臣。

有时候,杨炯是一位雄姿英发的少年侠客,执金鞭、控紫骝,怀着“匈奴今未灭,画地取封侯”的抱负。图为元 任仁发绘《三骏图》局部。(公有领域)

早年的杨炯,既是神童,更是金榜题名的才俊。春风得意的同时,他更以儒家的经世致用、兼济天下理想为己任,渴望在朝中有所作为。然而就在杨炯35岁的盛年之时,受到远房堂弟杨神让他参与起兵的事件牵连,从长安外放到梓州担任低品秩的司法参军,度过人生最黯淡的七年光阴。

之后,他凭借献赋重获朝廷赏识,改任盈川县令,44岁卒于任上,故有“杨盈川”之称。纵观其生平履历,杨炯经历过少年得志的风光,也遭遇中年迁谪的风波,最终困居一方,浮沉于地方官吏,没能实现安邦济世的宏愿。这样的人生剧本,安排一个满腹才华、志向高远的文人来演绎,恐怕他的内心,多半积郁着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愤懑与惆怅,也是“心中自不平”的由来吧。

高宗时期,吐蕃、突厥多次侵扰甘肃一带,边关告急。唐朝文人,多有投身边塞、建立勋业的尚武精神。这时的杨炯,尚在长安为官,面对大军出征的壮观隆重的声势,自然生起随军征战、抗敌御侮之志。

现实中,杨炯并没有横刀跃马、驰骋疆场的机遇,一首壮怀激烈的《从军行》却喷涌而出。他甚至超越了功名利禄的得失,只希望用自己的一刀一剑,在战场上履行他对国家的责任。杨炯存诗三十余首,《从军行》因其明快的语言、铿锵的音律、激荡的情绪成为他成就最高的佳作之一。

杨炯诗歌数量不多,题材却非常广泛。他曾在月下江畔,吟唱真挚深情的送别诗,或凄恻绵长,如“赠言未终竟,流涕忽沾裳”;或旷达洒脱,如“坐谋资庙略,飞檄伫文雄”。

他曾在行旅途中,创作悲慨沉郁的咏怀诗,或托古讽今,如“设险犹可存,当无贾生哭”;或嗟叹时运,如“风行常有地,云出本多峰”。

他也曾在盛宴雅集中,题写风流典丽的唱和诗,或诗情画意,如“影浓山树密,香浅泽花疏”;或闲适自得,如“日暮南宫静,瑶华振雅音”。

而以《从军行》为代表的边塞诗,更是杨炯最受称道的作品。初唐时期,边境战事不断。唐朝军队的一次次胜利,扩大了王朝版图,提高了王朝声威,也让国中士子产生从军报国以及马上封侯的凌云壮志。杨炯虽未亲至边塞、亲自参战,然而他融入边塞诗中的伟大梦想与浩然气势,却是真实而感人的。

有时候,杨炯是一位雄姿英发的少年侠客,执金鞭、控紫骝,怀着“匈奴今未灭,画地取封侯”的抱负,奔赴沙场,勇闯天下。有时候,他是一个坚守城塞的边地将士,扬幡旗、披甲胄,在冻水悲风的苦寒环境中,发出“存心明白日,千里暗黄尘”的苍凉情感。

这些洋溢着英雄气概的诗作,一扫六朝以来绮靡浮华的诗风,对于盛唐边塞诗、盛唐气象的形成更具有开拓意义。那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心声,更是影响了唐朝诗人的情志。王维云:“岂学书生辈,窗前老一经。”岑参诗云:“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李贺诗云:“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与杨炯的从军情怀一脉相承。

或许杨炯的一生是抑郁落寞的,他却不甘沉寂,用诗歌铺开一幅苍茫而深远的塞外画卷,鼓舞一代代文人走向边塞,走向一段更伟岸的人生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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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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