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书献给 走向未来纪元的人们

《静水流深》(20)第四部 劳教血泪 7

第四章 转化(2)
曾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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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事迹

   11月4日晚,楼道气氛紧张起来。小哨被更换,不许任何人出班、开门。

   平时,到了晚上,白天紧绷的弦会稍松点,“正常人”要么趁着各班洗漱、楼道人来人往当口溜到别班去串一串;要么跟谁约好跑到厕所会合聊上几分钟。值班的警察和小哨多数睁只眼闭只眼。

   可那天十八岁的郑佳刚往门口一探头,新上任的小哨便大声喝阻:“不许出班!回去!”

   郑佳骂骂咧咧将头缩回来。我低头织着毛衣,没怎么在意,反正我从来不出去乱窜。她们对法轮功学员看得很紧,对“正常人”放得较松,我有事要和其 他学员联系就让封玉兰做“通讯员”。每当执行这种任务,封玉兰微胖的身躯都会呈现一种少女般的灵活,带着执行一项大任务的兴奋和骄傲神情。

   郑佳一直嘟哝着,紧闭的门也让我觉得怪不对劲。傅来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快就寝时才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怪异的亢奋和潮红。

   她看见我,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们今晚在打一场大战——帮教白莲!我先回来歇歇,养精蓄锐,一会去替换向红她们。这回非得把她身上的邪东西打跑不可!”

   天哪!原来她们在干这个!打人还找“理论”根据,要赶走什么邪东西!

   我躺在床上,心里翻江倒海睡不着。半夜,一人进来把傅来叫走。我知道她一定是继续去“帮教”了。

   傅来脸上的亢奋让我心悸。我想起自己被围攻的那个可怕的夜。仅仅是语言上的攻击我便要倾尽全力才能应对,白莲可挺不挺得住?

   支着耳朵,隐隐听到办公室那边不时传来闷闷的声音和尖利的叫嚣。我不敢想象她们在干什么,全身一阵阵发紧、发软、出虚汗……。我想冲出去找警察,想冲到办公室趴在白莲身上。可是,我已经“转化”了呀……。

   “煎熬”、“煎熬”,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煎熬”,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人间地狱……。

   第二天早上到食堂吃饭,看见与我隔着一张桌子坐着的白莲。她整个左脸全部青紫,嘴唇肿得老高,满脸都是指甲掐过的印痕。

   我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坐在对面的封玉兰顺着我的眼光转头去看见白莲。等她回过脸,也是满面泪痕。

   我将头扭向窗外,就着眼泪吃馒头。我不敢停下来不吃,也不敢擦拭泪水。警察离得远,我的泪她不一定看得见,但我一有异动说不定就会引起注意。我不能让警察看见我在哭,不能让她们知道我心中还有对不“转化”的人的同情……。

   第二晚洗漱后李春被叫出去。傅来照例不在。过了一会,李春回到班里,表情既愤怒又害怕。我问她:“怎么啦?”

   “怎么啦!刚才她们把我们叫出去开会,让我跟她们一起做帮教。她们还说白莲身上有邪东西,要拿针扎她的大腿根、胳肢窝、脚板心,说是邪东西专门 藏在这些地方;还说要往她嘴里塞大蒜……我从小就怕鬼,她们说得我好害怕……你说我怎么办?我不敢说不去,回头她们给我告队长……。”

   可怜她多年生活在劳教所,怕队长比怕鬼还多。看到她急得都快哭了,我脱口便道:“你给她跪下!你一跪,她们就不好打她了!”

   “好!就这样!他妈的!叫我去,我非给她们搅黄了不可!”

   李春自打有心修炼法轮功后,决心按修炼人的要求做到“修口”,改掉爱说脏话的习惯。郝英走后,她被指定担任三班班长,为了约束自己和他人不说脏 话,她给三班立了一项规矩:凡说脏话者罚扫厕所。这一招还挺管用,班里几个最爱说脏话的挨过几次罚后,已不说或很少说脏话了。许久不说脏话的李春,这次却 犯了戒。

   李春走后,我的心又一次像被放在油锅里炸着。我不知自己给她出的是不是个馊主意。她们是在逼白莲写“保证”,李春若给她下跪,给她施加的心理压力会不会比打她更甚?她要因此而写了呢?天哪!我干了什么!……

   我又一阵发紧、发软、出虚汗,感到自己的承受力再一次到了极限。封玉兰抓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对我说:“曾铮,你要记住今天。你出去写书别忘了今天是11月5号……。”

   天亮李春才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自得。没等我问,她就赶紧告诉我,亏了你的主意。刚开始我没理她们,随她们闹。到真要动手时,我“扑通”一 声真给她跪下了。我说,白莲,咱们在一个班待过,都挺不错的,您的岁数都够当我妈了,您就认我做个闺女吧!然后我就一直跪着。她们也不好打了,只好在一边 劝她写保证,说她不写就会害我老跪着。嗨!亏我今天刚穿上棉裤,我这一跪就是两个多钟头!她不写,我也不好起来。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苏队长来了,把我 和白莲带到集训队去转一圈,一来让白莲见识集训队,吓唬她,二来给我找个台阶下。我跪得走不了路,白莲两宿没睡,还得背着我!我真想给她当闺女!我趁苏队 长不注意,趴在她背上偷偷跟她说,白莲,你千万别写保证!这么多人,我就服你!我给你跪,值!

   李春的“英雄事迹”传遍整个中队。警察夸她为中队的事情出力;“正常人”见了她都说,“李春!看不出来啊,你这流氓还有这两下子!”;“转化” 了的人说,你看,人家李春不修炼也这么善!而没转化的法轮功学员则明白她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白莲。一时间,李春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好人”,从来没有如此风 光,让她好不得意。

  一条人命

   几天后一个晚上,楼道突然响起王蓉的喊叫:“报告队长!有人打人了!”

   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回去!你还敢报告队长!想耍赖啊?这点事儿就受不了啦?”

   似乎有人将王蓉拖进房间,楼道恢复沉寂。又过了几天,我听说这回王蓉终于“转化”了,写下“决裂书”。

   听到这消息,第一念就是我必须马上见到她,否则只怕要出事!

   等了两天,没等到机会,只等来她托五班一个“正常人”传来的口信,说她想见我。

   我在焦急中等了一天,还是没有机会,传口信的“正常人”又来催促。

   第四天晚上,机会终于来了。三班的电视坏了,看不了“新闻联播”,警察让三班的人全体搬着凳子上五班。

   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是我们每天的“时事政治”学习内容,要是有攻击法轮功的节目更得反复看。

   我走进五班,一眼看见王蓉。她面无表情槁木死灰坐在一堆人中间。我将凳子放在她身边坐下,她机械性往旁边挪了挪,不知是谁,也像根本不关心。

   等所有人坐定开始看电视,我在她耳旁轻说:“王蓉,是我。”

   她眼睛不好,听觉比别人都灵,立即一把抓住我的手,生怕我跑掉似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打算自杀,只等再见我一面就自杀。

   我在她耳旁一字一句轻声说:“王蓉,你听着,你千万不能动这个念。你珍惜大法吗?你珍惜大法就绝不能有此一念!你如果真的自杀了,她们不会说你是给她们逼死的,她们会说你是炼法轮功炼死的!你这不是破坏大法吗?

   “我知道你的痛苦。少想点自己,多想点大法和别人,你就能活下去。你活着就是这场迫害的见证,你出去后可以将你在劳教所经受的一切揭露!你的生命还有价值,千万不能死!

   “再说,师父说没说过炼功人不能杀生?自杀是有罪的?你可能觉得你写了‘决裂’不配再修炼,可是你心里还知道写‘决裂’不对,你就比那些自以为‘转化’才能圆满的人都强!你千万不能死!”

   我一直拉着她的手,直到她无神的眼流出了泪,好象又感到哪里痛似的。我知道她总算打消了死念。

  帮教效益

   十一月中旬一个下午,我再次被单独派去浇水。这次是王兆亲自押着我。

   劳教所的“转化”成果报上去后,上面大为满意。在此之前,上面想了多少办法也不知拿法轮功学员怎么办,有人都进拘留所九回了,还是照炼不误。这回居然有“转化”的、“转化”后还肯积极为政府“帮教”!劳教所不是立了大功吗?

   从十月份起,北京各大部委开始将它们单位的法轮功学员送到劳教所接受“帮教”,劳教所停止效果不大的“系列讲座”,将大礼堂辟为“帮教”现场,由劳 教所的帮教人员三五个对一个,非要将那些人帮教过来。部级以下级别的单位还排不上队,因为需要“帮教”的人实在太多,能做帮教的人则太少。第一批首先“照 顾”的是中科院、社科院、中央直属机关党委等系统的人,陪同被“帮”人员的,更是各单位的首脑,最不济也是处长。劳教所以前只跟小偷妓女打交道,哪里见过 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田永成天穿梭于这些胸前挂着红色“贵宾”牌的政要中,走起路来摇摆得更厉害。

  被“帮教”的许多都拒绝来,有的是被单位领导强行送来,有的是被骗来,说是到哪里参加政治学习等。也有人来时一看是劳教所,拒绝下车,还被强行抬下来。

   这种“帮教”刚开始还文明点,后来就将劳教所“转化”人的手段全使上,不许被“帮教”的人回家。晚上将他们放到接见楼,让一些人轮流看着他们, 几天几夜不许睡觉,灌输那一套歪理邪说,打、骂、体罚等,全随“帮教”人员的便。“转化学习班”十五天一期,一期不转化再上第二期,三期下来还不转化,便 填张单子就地劳教。

   就这样,劳教所真“转化”了不少人。最关键的是,每接受一个人来参加转化班,劳教所便可向被帮教对象的单位收取一万元“学费”。

   一人一万元!劳教所很快发了横财。每年劳教所都有一个利润指标,不能完成警察就别拿奖金。我曾在劳教所的内部报纸上看到双河和团河两个劳教所的 指标,分别是一百万和五十万。而我们织毛衣才能挣多少钱呢?我们织的一种坐垫平均需十四五个小时完成一个,劳教所的报酬才人民币八角。

   2001年2月,劳教所接到一笔为雀巢公司做十万只促销玩具兔的订单,做一只至少需要三十多个工序和十小时以上,每只玩具兔劳教所能挣人民币三角 钱!也就是说,十万只兔子,劳教所动用全部几百号人力,加班加点忙了两三个月,一共才挣三万元。劳教人员干活警察也累,她们还得监视。如果是需动刀动剪的 活就更累了,要时刻防著有人用工具行凶或自杀。


   可是接受一个人来“转化”,就挣一万元!经济效益岂是织毛衣这等粗活可比?王兆见到那些能为劳教所出大力的“帮教”高手,能不眉开眼笑?

   像我这样的人呢?劳教所另有规定,凡“转化”后放出去半年内又“翻车”的,罚在释放书上签字的警察五千元!

   五千元,是一个警察半年多工资!“翻车”指被“转化”的法轮功学员出去后,又声明在劳教所内所写“保证”作废,要重新修炼。

  翻车

   因此,那天王兆押着我浇水时,一直用她尖利的三角眼不阴不阳盯着我。

   我很不舒服,默默埋头浇水,气氛很尴尬。良久,她不阴不阳开了口。

   “曾铮,我看你也不像有的人痴迷法轮功痴迷得那么深,人家可真是来‘护法’的,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到劳教所来有什么目的?出去后想干什么?一个人要 爱国,把国家搞乱对你有什么好?你想搞政治,还太嫩了点。我一直没理你,你别拿队长当傻子,觉得就你精。我今天问你的事,你回去给我好好想想,写一份思想 汇报给我说清楚!”

   我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心思她从哪知道的?!这还了得!

   回到班里,我一条条想她的问题。她说我法轮功“痴迷”得不深我理解,她有她的判断标准。那么我是到劳教所干什么来的?有什么目的?真冤枉!我岂有什么目的!为了抗议被劳教我还挨过电!她为什么这么问?

   突然,我想起我“转化”前玩笑话,我曾说我出去后要写一本关于劳教所的书。

   是的,一定是这些话不知怎么传到她耳中。她一定以为我是为了“体验生活”才来劳教所,不是“痴迷”于法轮功。现在“体验”得差不多,就写一纸“保证”想出去。

   唉,其实我开玩笑说要写书时,一心只想坚定到法正过来那一天堂堂正正从劳教所走出去,何曾真的想写?那时心无顾忌,什么都敢说。自从我写完“保证”,真的打算写书后,早已绝口不提此事。

   那么“搞政治”、“爱国”云云又从何说起?难道我想出国申请避难的想法都给她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还是只是诈一诈我?

   想来想去,怎么也找不到答案,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最后我问自己:为什么我写了“保证”这么长时间还是算不“转化”呢?答案只有一个:我错了,我不该动妄念,大法并不需要我出去写什么书,坚持修炼人的原则,比什么都重要。

   好,那么我就就地“翻车”,没啥了不起。

   我突然没有想出去的心了。

   拿出纸笔,我一口气写了五张纸。我坦承自己并没“转化”,写“保证”不过是想出去揭露劳教所的黑暗。

   报告写好,既无欢喜亦无忧伤。我的脑里空空如也,没去设想这份报告交上去的后果,只在走向食堂路上看见集训队蜂窝状的房子时,淡淡闪过一念:今后,我就算想再一次犯错,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和可能。

  不翻车

   第二天,王兆没来上班,程翠却将我叫到办公室。那时劳教所编制扩大,新成立一个教育科,专抓法轮功学员的“转化”工作,她被调去当科长,这天专程回来找我。

   她拿出一份我“转化”后写的思想汇报,说写得不错,让我抄一份,她要留着用。

   那份思想汇报是怎么写的我忘了,好象是一些公民要爱国、奉公守法之类。自从“转化”后,我写起东西总是大兜圈子,自己有任何缺点错误都毫不留情剖析,但绝口不提法轮功,也不再用任何一个修炼中的词句。

   抄完汇报回到班里,脑里又出现一个声音:看,程队长说你的思想汇报写得不错,她已认可你的“转化”,有希望出去了,千万别翻车!

   我的心再次受刑。“翻车”?不“翻车”? “翻车”?不“翻车”?我一万次地问自己。

   我没有人可以商量,只有自己挣扎,试图想明白为什么我已决定推翻“保证”后,程翠却让我去抄那份东西?最后终于想,是我又一次达到标准,所以我的任务还是争取出去,而不是留在这里。

   我一咬牙将头天写好的思想汇报撕掉,重写一份。

   我说我到劳教所来没有任何目的。我睡在家里就被抓了,哪里知道我会被劳教?我要真有目的来劳教所,应该去天安门打横幅。但话又说回来,那时去天 安门打横幅也不一定就判劳教,劳教委员会也不是我们家开的,我岂能想来便来?我在调遣处曾因不服劳教判决被电得昏过去,这点请王队长明察。

   如果我不爱国,不知道都出国多少次了。我的研究生指导老师、学长学姐全在美国,我要出国容易得很。我选择留在中国,正是因为我爱国,爱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

   如果我想搞政治,我完全可以留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跟我一起分配到那里的另两位研究生现在一位已是副市长,一位当上副局级的某省体改委副主 任。我选择调出来,正是因为我不想搞政治,也适应不了那里官本位的一切。队长也许觉得我狂妄,爱自作聪明,但我再狂妄,这点自知之明还有:我不是搞政治的 料。队长不是也看出来了?

   再说,我们家所有成员在社会既有地位又不缺钱,可说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和既得利益者,把国家搞乱对我有什么好?我绝无搞乱国家的心,这点也请队长明察……。

   我就这样一个个将她的问题回答过去。报告写完,我觉得很累,也又一次有些恶心,有些满意。我对自己说:瞧,我一句假话也没说,她看了要怎么想,那是她的事。

   报告交上去,第二天王兆便找到我,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写,队长何曾怀疑过我来劳教所有什么目的?

   我暗叫侥幸。不管别的问题她怎么看,这一条她至少相信:我不是为了写书才到劳教所来“体验生活”的。这就好办。

   她又说,你是个研究生,田科长本来对你寄望很高,你却一直没拿出一份象样的东西。你以前那么能写,怎么现在就写不出东西?只要你真的想通,写十篇都能写!就是不用心!回去好好想想吧!

     
  揭批

   几天后,教育科的丛队长来到二中队,召集所有“转化”的人,念了一个很长的调查提纲,包括你是怎么开始炼法轮功;为什么要炼法轮功;炼了有哪些感 觉、变化;取缔法轮功后参与过哪些“护法”活动;初进劳教所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转化;后来怎么想通要转化;转化后怎么看待法轮功;今后有什么打算等。

   丛队长还说,这是中国社会科学研究院奉命对法轮功进行专题研究,目的是配合政府对法轮功的斗争。希望大家详细回答;“尤其是怎么从坚持法轮功的 顽固立场转化过来;怎么从法轮功的精神枷锁摆脱出来;是哪个人的哪句话、在哪种情况怎样起了作用。这是队长最想知道的,可往往你们写到这儿一句话就带过 去,只说在学员的帮助下就转变过来,让人觉得特别不解渴,这次这个地方一定要写详细! ”

   好几个“转化”的相视而笑,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我的真实思想固不能讲,她们也认为她们那套“转化”理论是天机。张青刚发现这些“转化”的真正 思想时,曾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天哪,这帮人原来是这样想的!以为“转化”是修炼的继续!在写“我要与法轮功决裂”时想的是我决裂低层次的东西,就上高层 次,这不是在欺骗队长吗?我得“揭批”她们!于是她一写思想汇报就向警察“揭批”那些人的“揭批”。

   奇怪的是,警察看了张青的“揭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也许她们才不管你怎么想,能写“决裂书”就行,就能算“转化率”。

   听完丛队长的话,我知道他们试图找出“转化”法轮功学员的窍门,以便复制推广。

   拿着这份提纲回到班里,想起几天前一个警察对我说:“你要写‘揭批’!”我何尝不知他们之所以算我没“转化”,就是因我一直不肯写“揭批”?但 我更知道法轮功除了修“真、善、忍”,没叫我们干别的,师父除了教我们做好、做得更好,一切走正,没教我们别的事,叫我从何“批”起?……

   我已经有些麻木,发了半天呆,拿出纸笔一个个回答那些问题。前面的问题都好办,实话实说就是,到我怎么“转化”那儿,也对付过去,我就说我突然 意识到国家培养一个研究生不容易,自己学了那么多知识,不能将时光浪费在劳教所,要出去运用我的知识为人民做更大的贡献。

   那么“转化”后怎么看待法轮功呢?我知道她们期望我说什么,那些话本来是杀了我我也不愿说的。

   我停下来,将头埋在纸上。我奇怪我怎么没死掉、疯掉。李春在一旁担心地看着我。

   良久,我抬起头来,一口气写下一段对法轮功的“认识”。

   我再次玩了文字游戏,但这次的文字游戏已经很不像文字游戏,因为那段话谁一看都是批判法轮功的,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我是变着法子说,政府说法轮功有这个危害,政府说法轮功有那个危害……。

   写完这段话,我面如死灰,明白失节的少女再遭强暴是什么心情……。

   这篇“揭批”写了整整十八页。谁让我是研究生呢?我从来没像那刻那样,盼望自己是个文盲。


  “转化”是什么
    

   劳教所对于“转化”,形式上的标准是“保证书”、“决裂书”、“揭批书”、“上台”、“帮教”,五个环节缺一不可。“保证书”是保证今后不再炼法轮 功;“决裂书”是表示与法轮功决裂;“揭批书”是批判法轮功的文章;“上台”指当着全劳教所所有人在大礼堂台上念你的“揭批”稿,整个过程要用摄影机拍摄 存盘,以免你日后不认账;“帮教”则是要帮警察“转化”其他法轮功学员。

  以上这些是形式上的“转化”标准。实质上,或称思想上的标准呢?最“理想”的是将你“转化”到真诚地认为法轮功是邪教并危害社会人民,因而取缔法轮功是英 明伟大的决策;次“理想”的是将你“转化”到失去正常的思维或精神失常;最不济也要将你的意志完全摧毁,让你出了劳教所后一听“法轮功”三个字就吓得直哆 嗦,终生不再敢提法轮功。

   劳教所还有一个“转化率”指标,北京新安女子劳教所的“转化率”指标高达95%。达不到这个指标,警察就得丢官、丢工作或被罚钱。

   那么被“转化”的人实际上又是什么状态呢?

   第一种所谓“转化”的其实是特务。虽然我不只一次被特务出卖,虽然我进劳教所之前就知道为了对付法轮功,有多得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投入,也见识 过国安部用计算器高科技技术仿真出来,口气用词逼真、经特务之手刻意传播、一度在法轮功学员中流传很广、意在搞乱法轮功学员思想的假法轮功经文。但是,我 却不曾料到为了动摇法轮功学员的信仰,他们还安排特务混在法轮功学员中,先是表现得很坚定、很积极,也被判劳教;刚到劳教所时比谁都顽固,比谁都能吃苦, 然后一夕倒戈,对不“转化”的法轮功学员大打出手,手段比那些真正的罪犯还狠。

   这些特务装扮“大法弟子”的突然反目,对于许多心地善良、绝对想不到一切全是骗局的法轮功学员的心灵和信仰的伤害难以言喻。我十分怀疑胡秀英和向红等人都属于这一类。

   第二种“转化”的,是在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超过人的忍受极限后,精神失常或部分精神失常。这样的法轮功学员在被逼成“失心疯”后,其他方面一切 正常,但只要一提到法轮功,她会立刻热切地告诉你法轮功有多“邪”,她的热切让你想不通:既然这么“邪”,为什么她当初要炼、还顽固到不惜坐牢也不放弃?

  第三种被“转化”的是不同程度的心智迷失。劳教所的“帮教”人员有一整套“转化”理论,她们用许多似是而非的说法,让你觉得“转化”很正确,是修炼的 继续和另一种形式。比如,修炼人不是讲善吗?讲放弃自我吗,你一“转化”,政府、家人、警察、你的“包夹”(指负责监视法轮功学员的其他劳教人员)都高兴 了、解脱了,那才是善呢,而你顽固下去,却伤害许多人;修炼人不是讲放弃吗?你什么都放弃了,为什么不敢连法轮功也放弃呢?修炼人不是不要名吗?为什么在 乎人家说你是“邪教”呢?为什么一定要争一个“法轮大法是正法”的名呢?或者说,法轮功只是低层次的,你与法轮功这种低层次的东西决裂,才能往高层次修。 对于从法轮功受益很深的人来说,你如果直接说法轮功是骗人的,她们绝不会接受,然而“转化是修炼的继续和另一种形式”这种说法,则确实迷惑过不少用肉体折 磨难以“转化”的人。

  这套歪理外人听来非常可笑,不值一驳;可是在劳教所里,当你被七八根电棍同时电击;当你十五天十五夜都不能合一下眼;当你被那些变得像魔鬼一样 面目狰狞的昔日“同修”一次次围攻;当警察告诉你不转化就会永远待在劳教所,而你的师父却在国外逍遥不顾你的死活、法轮功在全世界都被取缔、只剩你一个人 还在“坚定”;当你七老八十的白发双亲哭着求你、幼子用稚嫩的童音声声唤你回家时……,你可能很愿意顺水推舟接受这些理论,真诚地自欺欺人。

   我在劳教所里最痛心的,不是看到肉体的酷刑,而是昔日的功友被“转化”后“开心”得走路都要蹦起来。中国有句话“知耻近乎勇”,可是许多被“转 化”的人思想已被搞乱到失去正常的思维方式和是非标准,不知对错美丑,不知自己已站在刽子手的一方充当帮凶,反而认为自己很“高尚”、很“伟大”、为了别 人而“勇于放弃”。

   当心智迷失严重到“自心生魔”的程度,会觉得自己的层次已经非常高,可以不守那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低层次”规矩,才会发展到打人骂人、“揭批”法轮功都敢做。

   第四种被“转化”的,才是明知“转化”不对,却因受不了肉体的痛苦而违心签下“保证”的人。这些人心智并未迷失,却因自知做错而灰心消沉,了无生趣。

   在人类的历史上,早期的基督徒曾被投入猛兽之口,犹太人曾被送进集中营的毒气室。然而,我们还没有听过有谁曾将一批有信仰的人洗脑到让他们反噬自己曾用生命热爱维护的信仰,并且真诚地认为自己做得很对!

  人之所以为人,因为他有思想有精神。除了以整部国家机器的压力压榨你,以失去一切乃至生命威胁你之外,劳教所、洗脑班等场所用奖金和“转化率” 的指标,调动诱发警察及犯人人性中最恶的、魔性的一面,以集古今中外大全的酷刑,配以长时间剥夺睡眠与封闭式谣言和“转化”歪理灌输,直到将你“转化”成 为恶魔、精神失常或部分失常、迷失心智,不知耻地认邪为正、认正为邪,或意志消沉活着等死。也就是摧毁你的思想、心智、意志和精神,让你从人成为非人,从而达到镇压的初始和终极目的:将法轮功这种功法、思想、信仰体系,以及修炼法轮功的民众彻底消灭。

   消灭功法、思想和信仰体系“简单”:先收缴、销毁法轮功书籍和影音资料,再开动所有宣传机器对法轮功及创始人狂轰滥炸,使民众不但没有机会了解法轮功,还因为煽动式的宣传而仇恨之,达到从“名誉”上将要消灭的对象彻底“搞臭”的目的。

  相对来讲,消灭信众的“任务”就艰巨得多了。这只有两个途径,一则将信众从信仰法轮功“转化”到认同镇压者对法轮功的“定性”和“取缔”;再则将思想上不能“转化”的人进行肉体消灭,包括“打死算自杀”,以及无限期囚禁。

  也许人们听闻过,到2005年10月,镇压中有近三千起死亡案例已得到第三方证实,也听说过劳教所警察“转化不了就火化”的威胁,然而被“转化”之人活着比死了还不如的残酷,至今尚未得到充分的认知。

   奴隶只是一种人身的买断,被投进狮口的基督徒还保有他们殉道者的尊严。而“转化” 摧残的是人之所以为人最根本的东西,受害的人数以百万。当大陆中央电视台又一次播出被“转化”者洗心革面的“忏悔”,没有人知道那后面隐藏着怎样惨烈的反人道、反人伦和反人类罪行。人类的文明史走到如此黑暗的一页,更可悲的是,这一切被拨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年年月月的莺歌燕舞、横流物欲掩盖着,好象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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