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市第一看守所】
———2008年12月31日———
我於12月10日調到勞動班,臨走的那個時刻,張管教對我說:「你能聽明白我的意思,出去以後不許說這裡的事情,說了後果你要自負!」那裡的坐班正缺人伺候槽子。這個坐班是市人大常委會主任的侄子,他的監禁生活像是一次服務周全的度假,我去了以後還要伺候十幾個勞動號的生活。
我必須從早到晚給他們整理床鋪,洗襪子、褲衩和衣服,刷三頓飯的碗筷和洗桌布,擦鋪板和地面,每天準備洗澡水和洗腳水,為他們炕乾被褥等等活,此外我又照顧了一位癱瘓的老人。
那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是一個哈市近郊的農民,進來沒幾個月就雙腿不能動彈,他每天就躺在那裡哼哼著找管教,所有人都反感他的氣味,他的兒子從來沒有來看他,可能是因為他殺的是兒媳婦。
我看著他實在可憐,但是我也是一個病人,再照顧他起夜和吃藥也非常困難,我搬不動他一百多斤的重量,只好抱著他在地上拖著走,每一次上完廁所我都被他累得滿頭大汗。
我一刻也閑不著,在這裡倒是累了點,不過吃的東西足夠,勞動間的飯菜量多得根本吃不了,多餘的東西都往茅坑裡倒。我終於吃到鹹菜了,第一天一頓飯我就吃了一小盆。
我從早到晚被熱水氣薰蒸,大部分工作都用水,身上的潮濕加重了的擴散,坐班讓我戴著膠皮手套幹活,以免傳染給他們。母親買進來的一雙棉鞋具有非常優良的吸水性,走道時裡面的水都被踩出「撲哧、撲哧」的聲響,我的腳都在鞋裡泡爛了。
我看他們每天都出去幹活,求他們把鞋放到走廊對面的暖氣上烤一烤,可是他們罵我:「你媽了隔壁的,不知道你什麼身份了,一個反革命還想指使我。」癤病是一種非常頑固的皮膚病,細菌一旦深入皮下就難以被清除。
忽然發生的一件事情打亂了生活的秩序,起因是年齡最小的一個勞動號,一天晚上他突然全身劇烈地抖動,呼吸非常急促,我趕緊穿好衣服,跟著張副班長搶救他,可是他的四肢更強烈地抽搐起來。「大張」很有經驗地掐著脈,說已經達到一百八十多下了,趕緊報告管教人不行了,過了一個小時大夫進來,用聽診器測了一下,說脈很正常,留在監裡觀察一段時間再說。等大夫走了以後,他週期性地發病,張副班長讓我給他搓腳心,他的身上全是汗水,把我嚇壞了。
其他的勞動號都躺在床上沒動,他們就聊這個事,坐班確信這個號裡一定有鬼,都在說以前出過多少鬼事。我把著這個病人的手,他的身體一會又動起來,而且強烈到幾乎要從鋪上彈起來,等他稍微平靜了一些,坐班過來找他談話。他提出要抽好煙,一氣抽掉了七八根,而且竟一起叼起三根煙,他的行為非常怪異,坐班一邊跟他嘮嗑,一邊冷不防地掐他的腋下,他被掐得只叫疼,坐班就在他胳膊上找鼓包,說那是鬼上身的附體,只要用針扎住了鼓包,鬼就被定住了。
坐班的捉鬼功夫明顯不夠,弄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搞定,這個小子突然變成了一個老頭的聲音說:「你別弄我了,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一會就走了,就從這個窗戶口走,你們放心睡吧,我再抽幾支煙就走。」我頓時感到後背發涼。
坐班問:「我剛才冒犯了你,我們不知道你想要點什麼,我們盡量滿足你的要求,我也正在為自己的案子發愁,你給說說我該怎麼辦,以後我做法事讓你有個好的歸宿。」
小子說:「這裡的事我都熟悉,我今年都七十二歲了,我在四十年前就死了,死的時候就躺在這鋪上的我現在這個位置,因為我死得冤啊,陰間也不收我啊,這麼多年我就在這一帶轉悠,二十年來這裡又出來一些冤鬼,他們跟我在一起遊蕩,這些年發生的事還有你的事我都知道,這幾天外邊太冷了,我進來蹲在走廊的角落裡暖和一會,我上了這小夥子的身,也是為了告訴你,你的案子有一個好的結局。」其實這小子才21歲,長得細皮嫩肉的。
坐班愈加相信這是真的,令人在鐵門中央的位置供上水果食物,點上三支香煙插上。不知道為什麼,坐班堅持讓我祭拜,我也推辭不掉,只好蹲在地上禱告:「各路流浪鬼,中國民主化後會安頓你們的,保護我們平安出去吧!」坐班說我:「你說的是什麼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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