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孫家花園監獄(2)
(一)入監(2)
我跟著白汗衫走過了那足有百米長的水泥過道,再緩緩的順著石階梯,一步一步登上那中心地帶上的小山頭。這兒是一幢很寬的兩層樓房,四周圍著整齊的花圃,花圃與樓房之間環繞著一條一米多寬的三合土通道,周圍打掃得倒也乾淨。
石梯坎正中是一扇可以滑移的收折鐵門。從鐵門進入黃樓是一條寬約兩米的木地板鋪成的信道,信道兩邊便是一些很大的監房。我們進去時巷道裡正在開飯,一些頭剃得精光,面容蒼白,穿著清一色藍色囚服的犯人正排著隊,在一個飯桶邊領取飯菜,與下面壩子裡所不同的,只是那盅子比那些參加勞動的人小很多。而且他們大多數並沒有用鐵皮敲成的大碗盛菜。
白汗衫將一名正在發飯大約五十多歲的老犯人叫到門口,高聲向他吩咐道:「方伯非,這是剛來的新犯,你看現在哪一個組還有空位,安排一下。」說著便獨自離去。
那姓方的一隻左眼是斜的,大家都管他叫偏花,頭髮已經花白,他向發飯的炊事員交待了一聲,便領著我順著巷道往裡走。
在巷道盡頭,他打開了一個小屋的鎖,一股霉氣向我襲來,我把我的破爛寫上我的名字,放在貨架上。他又打開了隔壁的房間,從那裡取出了一套同其他人一樣的被蓋和藍色的衣褲,交給我。
接著又領著我返回巷道,把我帶到了門上寫著4的房間。那房間足有六十平米寬,地上是木板的,四面是二十多個地鋪,每一個鋪上放著藍色的棉墊、藍色的被子和枕頭。那舖位上已坐著十幾個人,此時他們都在津津有味的數著自己罐裡的胡豆。監舍組長的舖位是靠門右側的第一個位置,我便由他安置在左邊第六個舖位上。
我將所領的衣被放在我舖位上以後,第一個動作便是去領我的中飯。自入獄八個月來我還沒有走過那麼遠的路,早上起得太早,此時感到十分的困乏。當我領過那最小一號的飯盅,顧不上去細看飯麵浮渣,也沒有去數那盅子裡的豆顆數,狼吞虎嚥吃下入監的第一餐飯,吃完便倒頭睡在剛指定的舖位上。
整個黃樓分為兩層,過道盡頭便是到二層樓的樓梯,樓上八間監舍中住的全是在車間裡從事機械加工的犯人們。住在底樓的六個監房中是等待轉到其它地方的新犯人,靠裡還有兩間特別小的單人禁閉室,底樓六個監舍中一共有一百多名新犯人,包括正在上訴、「案情待定」的上訴者,和從車間因「抗拒」改造,交到這裡來進行批判鬥爭的「反改造分子」。
新犯的主要任務是學習監規,靜坐反省和交待「餘罪」,所謂新生的反革命分子,是指有反黨反社會主義言論和思想,這些年攻擊三面紅旗、反對人民公社,或因無法忍耐飢寒交迫而奮起反抗的人。
這一時期的另一特點是凡是不認罪守法,打上訴喊冤枉的,一律都是「反改造言行」。那政策是中共規定的,具有最高權威性,反對黨的政策便是反黨已是無疑,因反對錯誤政策而劃為反革命的,也一律只好自認倒霉,於是「申訴」不斷。申訴再次觸及中共的逆行倒施。
申冤越多,當局施加的壓力也越大。
解決這個無法調解的矛盾,便是大大小小的批判鬥爭會。這樓下的「新犯組」,經常開鬥爭會,吊水桶、捆蘇秦背劍、以「端正態度」為名的拳打腳踢,是每天都要發生的事。那時間常因公開喊吃不飽,或因飢餓逼迫「企圖越獄」而送來批鬥的人特別多。
以「吃不飽」為內容的鬥爭會,往往開起來變成了對現實的控訴會,紅毛犯人常借人之口,發洩對現實的不滿,成了對當局施加壓力的一種手段。所以這兒的白天十分熱鬧,罵架聲、打人聲、充斥著這裡。(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