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西西卡的死亡谷(1)
從八點鐘開始,農場場部的廣播喇叭裡就不停地播放著《社會主義好》。這首歌初上唱片時就是反右派運動。當時的百姓們那裡知道,後來中國接二連三上演大練鋼鐵,人民公社,大躍進就在這首拚命鼓噪的歌聲中,災難便一個個降臨到中國百姓的頭上。
剛剛抬走了老彭,我聽那歌就像是摧人命的喪歌。中國百姓被這首歌唱進了水深火熱,饑寒潦倒。真不知這要命的歌聲還要響多久?但那廣播裡發狂的回放,似乎說明當局在給自己壯膽了,難道他們此時一樣的心虛?
九點鐘後,穿著便衣的管教人員拿著點名冊,將全體人員站隊集合好,便各自呼喊著劃入名冊上的名字。按照點名冊早已定好的分流,將五百人分成了四大部份,將分別的被押向山谷深處的四個隊。
我被一姓李的年輕人點到後,站在我們那一組的已有一百多號人,基本上都是從孫家花園調集來的,這一次王大炳、老潘同我又分到一個隊。
集合好隊伍後,我們便各自背上自已的破行李,在那姓李的和五個士兵的押解下,走上了盤旋在山間的羊腸小道。山回路轉,出了場部的草坪,便一直在向上爬。這兒人跡稀少,經過一個冬天,路上茂盛的荒草雖已枯黃,但仍把小路嚴嚴實實覆蓋著。
腳下的路好像是留在荒草叢中一條淺淺的劃痕,昨夜的白霧在那劃痕上凝成霜一般寒露,一邊踢著荒草尋路,褲管已被濕透,加上從路邊崖洞中不斷噴出來的寒氣,好像西遊記裡妖魔出沒的地方,令人渾身發抖。
循著山路,轉過第一個岔路口,回首再望那落在盆底的場部草坪,已被亂石遮去。還沒走上三里路,草叢底下的石谷子路,用它尖利的石頭刺破了我的破膠鞋,我的腳被割傷了。一陣劇痛,我已感到腳底在流血,便坐在一塊石頭上想脫鞋看看,卻被緊跟我的士兵厲聲吆喝,我只好站起來一跛一拐地艱難的走,就像被打受傷的牲畜,被主人抽趕著!
中午時分,我們終於到達了山谷深處一個小山寨,聽那地名怪怪的,像是翻釋名稱,叫西西卡。「山寨」的前面迎面而來的是一棵巨大的黃葛樹,黃葛樹背後排著兩列互成直角的平房。
其中靠西的一排,牆已塌掉。幾個同我們一樣的破衣服們正圍著一付牆板築泥牆。而那南面的一排平房,是經過修築而成的「新」房子,房頂上冒著炊煙。
那些還在築牆的「老」犯人告訴我們,這兒曾是五年前,轟動全國的康巴叛亂發生地,那些亂石就是的「叛民」們壘起的工事。
那遠地方,應是彝族人曾聚居的村寨,那黃桷樹必是寨大門的標緻,恐怕只有它才能訴說當年親見的一切!房前戶後稀稀落落留下來的幾顆柏樹,還保留了當年村寨的遺跡。
當我們這支百餘人的隊午,充滿了不安和彷徨的神色,拎著破行李,零零落落地進入到黃桶樹南側空壩子時,早我們一步,先來了幾個月的三十餘名選遣者,從平房中走了出來,他們的年紀比我們大,最年輕的都在三十歲以上。
一個身披草綠軍大衣,滿臉橫肉的中年人兩手叉腰,已經虎視眈眈地站在黃桷樹下面望著我們。他腰間別著一個黑色的左輪槍套,右手握著槍套裡露出來的槍把,左手執著一根一米長的青槓棒,用他透著殺氣的鷹眼,緊緊地盯著我們。那模樣極像在全國各地上演的「林海雪原」,熒屏上的土匪頭子欒平。(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