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論語‧學而‧十》)
【注釋】
子禽:陳亢,字子禽。一說是孔子弟子。子禽在《論語》中出現三次,從其言語看似乎不是;或說是子貢的朋友。
子貢:孔子弟子,姓端木,名賜,字子貢,衛人,比孔子小三十一歲。「四科十哲」之一,屬「言語」科。擅外交,善經商。
夫子:古代的一種敬稱。皇侃《論語義疏》:「禮,身經為大夫者,得稱為夫子。孔子,魯大夫,故弟子呼為夫子也。」後為對老師的稱呼,或用以專指孔子。
溫、良、恭、儉、讓:敦柔潤澤謂之溫,行不犯物謂之良,和從不逆謂之恭,去奢從約謂之儉,先人後己謂之讓(《論語注疏》)。
【討論】
子貢終於在本章出場了。子貢的語言才能,獨步天下,縱橫家蘇秦、張儀幸虧晚生了一二百年。有個故事:齊國欲攻打魯國,孔子對弟子說魯國是我的故鄉,你們誰能夠救救魯國?子貢挑了這個擔子。他來到齊國,說服齊王去打吳國;又到吳國,說服夫差去打齊國;再到越國,促使勾踐攻吳;最後到了晉國,要其防範吳國。結果,五個國家的命運被改變了。《史記》評價道: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
本章則彷彿一則小品,彰顯了子貢說話之高明。請看:子禽不解,悄悄問子貢:夫子來到一個國家,必定知悉它的政事,求來的呢?還是人家自願講給他的呢?子貢莞爾一笑,幽默地說:我們夫子,溫、良、恭、儉、讓,這樣就得知了。夫子之求,總該和別人不相同吧?
現代人離《論語》太遠,或許要問:為什麼「夫子溫、良、恭、儉、讓」就能得之?這裡援引一段張居正教小皇帝的話:「夫子所以得聞國政,不是夫子有心去求,也不是時君無故而與。蓋夫子盛德充積於中,而光輝自發於外。故其容貌詞氣之間,但見其溫而和厚,無一些粗暴;良而易直,無一些矯飾;恭而莊敬,無一些惰慢;儉而節制,無一些縱弛;讓而謙遜,無一些驕傲。有這五者德容之盛,感動於人,所以各國的君,自然敬之而不忽,信之而不疑。都把他國中的政事,可因可革的,來訪問於夫子,故夫子因而聞之耳。」也就是說,孔子之聞政,是因為其德行的感召力。
張居正還說:「子貢之言,不惟足以破子禽之疑,而使萬世之下,猶可以想見聖人之氣象。」的確,子貢講孔子,只用了「溫、良、恭、儉、讓」這五個字。這五個字既表現了孔子高深的修養,也作為中國古代傳統文化之精華而薪火相傳,塑造了中華文明的獨特品格。傳統中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這五個字的氣息。孔門教人,主要就在這五個字上下功夫。
當然,對本章也要做點辨析。孔子五十多歲時,要救世,周遊列國,也是「溫、良、恭、儉、讓」,為什麼就沒有獲得哪國國君的信用呢?
南宋張栻說:「夫子至是邦必聞其政,而未有能委國而授政於夫子者,何與?蓋見聖人之儀形而樂告之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而卒不能授以政者,則以夫私慾害之之故也。」
《史記‧孔子世家》則講:孔子絕糧於陳國和蔡國之間,知道弟子們心裡不高興,就問道:「《詩經》上說,『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卻徘徊在曠野中』,我如今就是這般落魄,我們的道不對嗎?為什麼落到這般境地呢?」
顏淵回應道:「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如此,夫子還是堅持推行大道,不能被天下所容又有什麼關係呢?正是不被容納,才顯出是君子。君子應該注重修好自己的道,如果我們修養不好,那是我們的問題;如果我們修養好了,卻不被重用,那是這些國家的恥辱。他們不容納我們又有什麼呢?這時候才顯出我們是君子啊!」孔子聽完開心地大笑道:「是這樣啊,顏回,你要是有很多財產,我就給你當管家。」
可見,孔子之溫、良、恭、儉、讓,是自修,修己之心,而不是向外求、做給別人看的,講究的是無求而自得。
主要參考資料
《論語注疏》(十三經注疏標點本,李學勤主編,北京大學出版社)
《四書直解》(張居正,九州出版社)
《論語新解》(錢穆著,三聯書店)
《論語譯注》(楊伯峻著,中華書局)
《論語三百講》(傅佩榮著,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論語譯注》(金良年撰,上海古籍出版社)
《論語本解(修訂版)》(孫欽善著,三聯書店)
《樊登講論語:學而》(樊登著,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點閱【《論語》說】系列文章。
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