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熬過了饑荒,告別了農場
1962年8月17日,蒙家啞口的農貿市場正式開場,當時大家都把它作為一大喜訊相互轉告,其他各地的農貿市場也相繼繁榮起來。市場上可以買到大米雜糧,另外蛋、禽、蔬菜等也大量上市,只要有錢就餓不著肚子了。
我剛到農場時沒有工資,兩個月以後確定我的工資為每月30元。我是個單身漢,只吸點5分錢一包的劣質紙煙,穿衣不計好壞,除了吃飽,生活別無所求,30元的工資足夠我開支了。
形勢的好轉影響到每一個人的貼身利益,真是皆大歡喜。我把工資主要用在「吃」上,但嚴格控制每月的開銷,每月都留出點錢糧,以防萬一,自從當上了「右派」後,在殘酷的現實中,我學會了自己管理自己。
此時我每月能買到10斤大米,來補充我的糧食定量,另外除個人憑票供應每月豬肉半斤,糖果2兩之外,憑著我的殘廢軍人證件,每月能優待豬肉3斤,白糖半斤,黃豆一斤,紙煙一條。我的生活很快好起來,浮腫的身體也逐漸恢復了正常,體重從原來的99斤猛增到125斤,後來又增加到130斤,創了歷史記錄。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身體好了,我就能等到共產黨還我清白的那一天。
農場人員大量壓縮後,原來日均百餘人的農場驟降到20人左右,到62年3月30日為止,農場僅剩下男女職工17個人,其中包括職工家屬小孩四人,他們都是家庭子女多的職工,「災荒年」為了減少家裏負擔,把快成年的孩子送來農場幹活以解決吃飯問題。正式職工僅有13人,這13人中包括後來成為我妻子的夏淑彬。
因為「災荒年」已經過去,農場的歷史任務也要結束了。1962年9月20日,聽說學校要招生了,又聽說農場要移交給長壽縣,人心浮動不安。
人少了,不需要人保管工具了,一些同志建議我搬來和他們一起住,我因獨居生活慣了,有了適應性,喜歡清靜,加之我有喜愛看書的老習慣,在戰爭年代,和平時期甚至我當了「右派」後,一直離不開書。小茅屋給我提供了讀書的好條件,和我風雨與共,我對它產生了感情,所以我仍一人獨居在小茅屋裏。遺憾的是當時沒有條件拍張照片作為紀念。
1962年12月,周克彬安排我作夜間保衛工作,其他同志膽子小,不敢夜裏獨自一人在深山野林中巡邏。我當過十多年兵,不怕死人,不怕鬼,這個差使就交給我了。我白天不出工,深夜拿著一支步槍和手電筒到處轉悠。
留守在這樣大的一個空蕩蕩的農場裏,精神生活十分枯燥,四周到處是山林,無處可走。大家都知道我腦袋裏裝了許多歷史故事,一些青年人每到夜裏非要纏著我講故事不可,為了消遣時間,我也樂意為他們講一些歷史故事,因此一到晚上,大家圍坐在一堆,聽我說「評書」。我添油加醋吹得大家入迷,有的人聽上了癮,甚至盼望著天快黑下來,好聽我說「評書」。有時大家相約著一塊下山趕集看熱鬧,這是我在西山農場最後的日子,也是我上山以來能吃飽飯,身體狀況最好,精神面貌也好的時候,當然這與當時國內政治經濟形勢這個大環境的寬鬆分不開。
1963年8月12日,崔振傑一行突然來到農場,崔來的目的是為了把農場移交給長壽縣,連人員和農場全部移交。全場職工強烈反對,有人破口大駡,有人摔板凳打桌子,幾乎鬧了起來。
8月13日下午,崔振傑從長壽縣城回來後,立即召集大家開會,他當場宣布:情況有變化,長壽縣只接受農場,不接受農場職工。後來得知,長壽縣認為這些人的工資「高」,單靠農場經營是養不起的,加上人員思想情緒抵觸,接收後是個大包袱,因此堅決拒絕接受職工。此時崔振傑也順水推舟,以「人家不接收」為由向主管部門交待,於是全場人員歡騰起來。
不久,農場決定我們這17個人分三批陸續下山回重慶。最後剩下周克彬、我以及後來成為了我的妻子夏淑彬等幾個人作為最後一批。
1963年9月5日,學校的汽車上山來,大家把農場的辦公用品和伙食團的炊具及剩餘物資裝上了車。第二天,我登上了汽車離開西山農場,結束了我在西山農場一年零10個月的苦難日子。
汽車到達蒙家啞口時,我回過頭遙望著農場那高聳如雲的山峰,心情十分激動,我默默喊著:西山啊,我再也不回來!和我風雨同舟的小茅屋,我永遠懷念你,你是見證我生命中苦難歷程的地方。(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