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367)

下集-第二章:落實政策的馬拉松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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笫一節:回校(3)

鄭樹勳把我引到辦公室中間的一張桌前,那桌後坐著的是一位年紀大約四十多歲戴眼鏡的女士,像是從系裡抽出來的老師,交待了幾句便獨自離開辦公室下樓去了。

從她年齡上判斷,當年也是一個與我年齡相同的學生,她知道中共捉鬼放鬼的內幕,完成「糾錯」嗎

等我坐下後,她從辦公桌抽屜裡取出一式兩份登記表來,在上面填寫上編號後遞給我,一面向我發問道:「你就是機造六零七班的學生孔令平嗎?」我確認以後,她便吩咐我用鋼筆公正地把表格填好。

我接過那表一看,表的名稱是「重慶大學落實政策人員申請表」。心中對這「申請」一詞頗反感,暗想道:把我們這些無辜的學生當年捉弄夠了的中共,而今又因政治需求予以平反,怎麼會要我們填上「申請」的字樣?好像是因受害人主動「申請」,才有今天的「平反」。

尤其在該表首欄中,首先要填寫:「當年劃右的主要依據」?

二十多年間,我的申訴不下百次,卻沒有人理會我,反而在各種場合下威脅我,說我在為反革命言行狡辯,該罪加一等。想到這裡,我望了一下面前這位女士,心中的氣想借此向她發洩。

想起當年曹英們組織的批鬥小組,對我這個什麼都不懂的普通學生,使出那麼卑鄙手段,按他們事前編好的罪名,不惜四天四夜不准我睡覺,捏造馬開先與我見不得人的「醜聞」,並要我在精神錯亂時認招;把「攻擊中國共產黨領導」、「誣蔑黨的各項方針政策」的種種屎盆子統統扣在我頭上。

現在,是要我將這些完全莫須有的罪名從新羅列一遍?還是恢復這段被中共的暴力扭曲了整整二十三年的往事真像?

痛斥縱然可以使我所受到的怨氣得以釋放,但自我接觸鄭樹勳以來的種種跡象表明:中共在給平反留下被稱作「反右是必要」的尾巴,反而要求我將當年扣在我頭上的屎盆子,從新認可並對冤屈製造的元兇表示「謝恩」 ,我豈能就範?

過去無緣無故,而遭迫害的無辜者何止千萬,但有志以自已遭遇的冤害留下親身經歷,告誡後來者的卻不多了。

我想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濺始作俑者一抹污漬。我要作專制暴政的見證人,犯不著為一欄的填寫感到困惑。

想到這裡,我便在這一欄中寫下了兩個字「出身」。這樣,既如實地反映了我的遭遇,也說明當年相當多的人僅因家庭出身被劃成「右派」 的,這既吻合毛氏初衷。同時執行平反者也較易接受。

她看了我填的表,目光長時間的停在「當年劃右的主要依據」這一欄內。

正好,鄰近辦公桌上幾個廿多歲的年輕人圍了過來,他們多少帶著點好奇心向我詢問二十三年前發生的事,從年齡上判斷,當年他們還沒有出生!看看他們臉上掛著天真,想到告訴他們當年發生的「反右」經過,興許會有利於他們手頭正在辦理的案件盡快落實。

我在追述往事時特別提到了馬開先,講完了這些過程,我希望他們能幫助我找到馬開先,因為重大黨委一直拒絕告訴她的下落。

正在這個時候鄭樹勳回到了辦公室來,他吩咐戴眼鏡的女教師,取出預先早已打印好的「重慶大學機械系黨委辦公室」簽發的「紅頭文件」,鄭重其事地向我宣佈:「經校黨委落實政策辦公室反覆查核,報經黨委批准,現在對你在1957年劃為右派份子的處理作出了改正,這是改正通知書。」

我從她手上接過那份「紅頭文件」那上面這麼寫著:
「查1960屆,機造七班學生孔令平在五七年整風期間,曾出於幫助黨進行整風的動機,對黨的政策提出過一些意見和看法,在這些意見中由於受當時社會右派思潮的影響說過一些錯話。但仍屬於教育問題,不應當以此作為向黨猖狂進攻的依據劃為右派份子,現在為糾正反右擴大化的錯誤,特予以改正,對他本人恢復被開除的學藉」

所有「改正」通知書都千篇一律這樣寫的。

中共用這輕描淡寫的套話了結「冤案」怪輕鬆的!!西方人講人權,中共視為無稽之談。!既然當時是我「說了錯話」「做了錯事」當受教育!怎麼處置都說得過去,充其量是「處置」不當,中共何錯之有?

只可惜,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對無辜者屈打成冤、偏要打著 「平反冤假錯案」招牌:拿到世界上去誑騙人,我怎會同意?

不料那鄭樹勳卻從一旁插上話來:「你看,你還有什麼意見?」他那胖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秘。他也許真以為,二十三年的煉獄已把我們全都變成了隨人戲捏的火巴 蛋,今天面對這樣的「改正結論」會感激零涕!

但他看出了我的反感,心中已明白,便把臉一沉,煽風點火的說:「你這個人認識上就是愛鑽牛角尖,吃了幾十年的虧還不見大改,你想想這次平反,校黨委下了多大的決心,排除了多少干擾?既體現了黨的政策光明磊落有錯必糾,又體現了對犯錯誤同學極大關懷和人道主義,來之不易啊!你還不快向系的黨組織表示感謝嗎?」

他一面說著,一面向那戴眼鏡的女士送去諂媚的一眼!

我狠狠的白了他一下,冷笑著說道:「這二十多年多虧我年輕命大,還沒有被整死!能活到今天也不容易!不過,今天我是來拿平反通知書的,你們不是『糾錯』麼?如果我還保持著人的羞恥心,我為什麼下賤到向害我的人認錯的地步?」

由於激動,我猛然的站了起來。

此時我的臉一定是鐵青的,捏著:「恢復學藉通知書」的手顫抖著。

那戴眼鏡的女士看見我那可怕的神情,怕我一怒之下將它撕掉,連忙從我的手裡將「通知書」奪了過去,連連說「現在這通知書還不能發給你,只給你看看並讓你簽上意見的,等到你的原案平反後我們才能給你。」

還告訴我,重大經過一年的調集檔案,核實材料工作已結束,現在已申報重慶中級人民法院,今後要催就催法院了。

第一次回校『落實政策』只好空手而歸了,我站起來看到鄭樹勳正在那裡赫赫奸笑。由於我缺乏冷靜沒能按捺對他的憎恨,不顧一切同這「惡棍」撕破了臉!提著手提包,出門下樓,憤憤的走出那圓形的石拱門!走出黨委辦公樓,忘了怎麼走出校門趕公共汽車了。

在車上,滿腦子還在翻騰在落實政策辦公室裡的那一幕。

回到蔡家醫院整整兩個小時後,心中仍未平靜。鑽進了樓下我那間停屍房前的臨時住處,往床上一躺,什麼話也不想說。

母親見我從重大回來情緒非常不好,到我的房間裡,輕輕問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我只是搖頭,並沒有回答她。那晚上,我連飯都沒吃就睡覺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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