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區統戰部的官架子(1)
這天下午,我回到家裡,母親告訴我,被蔡家派出所扣押了兩個月的戶口薄,今天也由醫院的王書記送來了,不過母親補充說:「蔡家派出所對王光明講,要你寫一個檢查交到派出所去!」
我回答道:「別理他。」在我的眼裡,這是一群騎在百姓頭上的政治痞子,現在同他們多說一句話,都有損我的自尊!
然而,1980年的元旦,對於我們母子倆,畢竟是渡過二十三年劫難,死裡逃生後重逢的第一個元旦,可惜,媽媽當年想得太絕,將原先的遺照全部燒掉了,現在只有在頭腦裡留著他們的遺像,寄托對他們的記念了。
恰好,那一天下午,小妹和范山也來了,他們帶來了一塊豬肉和糍粑!我們忙碌到晚上十點鐘!按照中華民族的傳統習慣,將在新年才吃的團年飯,提前到了1979年12月31日晚上,就在我那間臨時房間中擺下像征性祭品!一縷香煙迎接我的父親、外婆和弟弟「回家」團年。
我為他們盛上了飯,擺上了酒,然後跪在地上祈禱他們的在天之靈。默默懺悔我對他們的不孝!特別是我摯愛的父親,他是我們全家中最早進入天堂的人。
元旦一過,我就帶著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刑事判決書」;鹽源縣法院的刑事判決書和重慶大學關於我右派的改正書,到北碚區委統戰部要求他們根據政策,安排我一個「對口」的工作,並處理我的「善後事宜」。
統戰部長姓賀,用一付不冷不熱的面孔接待我,給人官氣十足,架子不小的印象。像這種人既不會對被害人以同情,更不會考慮被害人的困難給予應有的解決。他看過我遞給他的「平反」文件後,叫我去樓下的『接待辦公室』去找吳慶華。
這吳慶華頭髮花白,大約五十多歲。我向他說明來意後,他打量著我,從抽屜裡取出兩張表格遞給我!我接過表格一看,那是兩張「落實政策人員登記表」,中共的統治,唯獨這種文牘式的檔案材料建立得十分細密,凡涉及人事調動,不管跑那一個衙門,毫無例外的拿出這種標題不同、內容一樣的表格來。
回重慶僅三個月,跑了重大、法院和中共市委,就填了三次這種表格。
當他看完了我給他的那一迭材料和我填寫的表格後,問道:「你是重慶大學機械系的學生嗎?你也知道的,根據中央及省委文件的精神和規定,落實你的政策是由我們區統戰部負責的。不過,我們的權力和範圍有限,所以,希望你本著向前看的精神來對待我們對你的安置。」
吳老頭明白貫徹共產黨的政策,必令我「大失所望」,所以預先給我打一針預防針。我正等著他的下文,他突然口風一轉,先行發問道:「先說說,你想幹什麼工作?」
在毛澤東暴政時期,向國家輸送建設人才的大學已紛紛關門,幾十年來技術人員的枯竭,連中共的上層官員也驚呼「人才難得,人才貴寶」。所以我不但不應成為統戰部難以安排的包袱,簡直是用人單位力爭的「缺貨」。然而,這位吳老頭向我推薦了北碚區屬的幾個街道工廠。
國營廠和集體廠,待遇和地位大不相同。這又是中共領導下的怪象:國營、部屬大工廠的工人,優於地方國營企業裡的工人;省級企業又比市級企業優越;市級企業又比縣級優越;縣級又優於街道工業。當工人也要分貴賤,講運氣。
工人被劃分出等級,體現了「國家」對企業的「分別對待」,在資金,設備原材料十分匱乏的條件下,先滿足直屬中央的大企業;然後層層降格。輪到那些處在最底層的街道工業,不但生產舉步維艱,工人們連最低工資收入都難以保障。
「可不可以考慮將我安置到北碚境內的北碚機械廠或是紅巖機械廠?」我請求道,我已經是中年人了,在求職時當然要選擇,這兩個廠說不上好,只是比較正規一點,生活待遇也相對穩定一點。
「啊!那可不行,這些工廠是市屬的單位,我們區委是沒有權力向這些單位安置人員的。」吳老頭斬釘截鐵的回答。
「但是,根據中共中央有關的文件中,沒有規定我們的就業安置非由區一級來安置。那上面只有:「由哪一個單位處理仍由那個單位安置的規定」,我竭力忍耐著,既要揭對方在誑騙我,又不好同他爭執,因為這是我來找他們。
吳老頭冷笑道:「如果你有依據,那麼你為什麼不去找重慶大學,偏偏要跑到這裡來?」對方果然耍賴了,我明白,「平反」的門坎之外,還有「尋找」工作的門坎!對於我們這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小鬼,在共產黨的衙門下要想順利生活下去,還不知道要爬多少門坎?!(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