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352)

下集-第一章:惡夢剛醒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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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歸程(3)

(一)陳容康家

第二天一早起床以後,我從旅店房東那裡問明了去西城大菜市的路徑,便直奔那裡。一鑽進菜市街,其「熱鬧」程度與十三年前來成都參觀時差不多,商店裡存放的乾鮮貨比之六十年代豐富多了,但街道依然是那樣的狹窄,那樣的破,房子依然是那樣的舊,那樣的黑,甚至可以說比之當年參觀時更髒更臭。

共產黨的老套,逢假節日或有人參觀檢查,預先就要向被參觀地方打招呼,清潔做了又做,檢查復了又復,直到某個地方官員點了頭才可讓參觀者進入,所以即使骨子裡又窮又爛,也要振作精神打扮一翻,免得失了「社會主義的面子」,現在距「國慶」還有好幾天,城市以它的原貌迎接了我。

穿過大約只有兩米寬的石板路,那巷子裡到處堆積腐爛的菜根、菜葉,那道旁的陰溝裡流著黑幽幽的污水,散發出令人嘔心的臭氣,雖已時值深秋,天氣也有點冷,但爬在那些爛菜攤上的蒼蠅卻挺忙碌,一群群揮之不去。

我埋著頭在巷子裡幾乎穿了半個時辰,忽然我在一個岔道口上,看到了一個背朝著我的老乞丐,除了蓬亂的頭髮那披在身上的一件黑色的破棉衣,那背影好熟悉。

我便停下腳步來看他,他的面前放著一個酸臭熏天的潲水桶,他正用他雙手,拂打著蜂擁在潲水四周的蒼蠅,一邊伸出一隻拖著巾巾吊吊破布的手,在那潲水桶裡摸著,摸著,摸出了半個泡得脹脹的饅頭,他的眼光一亮,便將它狠狠地送到嘴裡,好像在同四周的蒼蠅爭搶一樣。

這一瞬間,立刻使我想起了從潲水裡撈洋芋的鄧自新,二十年中共的監獄真把他們從人變成了鬼,同時也才讓我們看清了中共。

我從他身邊走過,深深歎了口氣,不過那老乞丐的注意力此時在那潲水桶裡,並沒有向我伸出手來。

按著門牌的號數,找到了陳容康的門牌時,我楞住了,那分明是一個又深又黑的大院,我伸頭向裡面望去,那裡面住著五、六戶人家。

正當我跨進去時,陳容康剛好從一間小屋裡走出來。我們已分別兩年了,但他還是那個老樣,瘦瘦清矍的臉上戴著深度的眼鏡。我剛剛跨進大院他便認出了我,迎上前來握住了我的手,將我拉到大院左側最裡面的一間小屋,一面問我何時從鹽源動身的,打算到那裡去,今後幹什麼?

我回答他說,農場只給了我加刑兩年的「平反」通知書,要等回重大後再看重慶法院怎麼來收這場二十年冤獄戲?

拉開一方用白布做的門簾,他將我引進了小屋,屋裡大白天開著電燈。像這樣四壁沒有一扇窗的口袋屋,白天不開燈是同黑夜一般的漆黑。

屋裡靠門的角落,一位大約與我的母親年紀相似的花白頭髮老大娘,正坐在一架縫紉機上補衣服,那衣服至少也有四五個補丁了,不用介紹,我便知道這是他的母親,向她行了一個禮。

我環看了一下小屋。小屋大約十五平方,正中放著一家張舊式的八仙桌,兩張小床以桌為對稱中心,安放在那裡。左側牆邊靠縫紉機是一個三開大立櫃,右側屋角一塊打滿佈丁的蘭布將屋隔出一角,裡面放著煤油爐和碗筷炊具。

一看就明白,這母子倆吃喝拉撒全在小屋裡。不過房子雖小卻收拾得挺乾淨,因為擺設的家俱只有那麼幾件,所以小屋裡並不擁擠。只是那臨街爛菜的臭味,以及成群蚊蒼卻從那門縫處偷偷地竄進來。

陳伯母告訴我,她原來在一家街道辦的被服廠上班,陳容康回家後,為讓陳容康頂她的班,她已退休,並告訴我,她的退休工資每月才三十元,陳容康剛頂班,工資每月二十四元,母子倆將就著這間小屋,相依為命的住下了。

我問道:這大院裡住的人都同她一個單位嗎?她點了點頭說道,成都最打擠的就是住房,這周圍幾十家人除了她和陳容康外,那一家都住著三個人以上。尤其是弄堂口左側那一家,兩個大人三個孩子,還不是擠著沒辦法,屋裡安了兩張大床外,家俱幾乎只好全放在過道上,為此與鄰居經常爭吵不休。

陳伯母一邊同我們聊天,一邊又從「廚房」裡取出一個大瓷盆,走出屋上街買早點去了。

我問陳容康離開農場時管教科對他作的結論是什麼?他淡然一笑說「刑滿釋放犯,雖然名稱很怪,總算讓我回到成都同老母在一起,算刑滿人員中的幸運兒了。」

我又問他:「四十出頭的年紀了,總不能繼續打一輩子光棍。」他搖著頭,指著這小屋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和媽媽的工資只夠吃飯,還別想吃好的,那來的錢娶老婆?再說即便有人願意嫁給我,又那來的房子住?暫時我是根本沒有結婚的打算。」

我心裡為我們悲哀。一次反革命冤案,毀了我們的一生,而今都是四十開外的人了,還處於最底層,留著人生的基本問題不得解決,難道我們真的被壓在最底層翻不了身,成了社會無人疼愛的棄兒?

接著他詢問還有多少人留在農六隊,問到陳孝虞,鄧洪元、夏光然,鄧自新等

人的近況。我告訴他,他們都先後去了北鳥,有的回家了,暫時還沒有聯繫。

正談話間,他的母親端著一大盆白糕走了進來,拿出三個碗從廚房裡取出熱水瓶,在三個碗裡倒上了開水,三個人圍著八仙桌,坐下用了早餐。

陳伯母介紹他十幾年的生活往事,佔著離菜市場近,常能買到一些便宜的蔬菜,那時陳容康哥哥也跟著他母親住在這棚屋裡,小孫子才幾歲,每頓吃飯時吵著要吃乾飯,全家人為了保證孩子每頓單獨蒸一小碗飯,剩下的糧食,三個大人就把它攪在菜羹裡吃。

全國老百姓照樣都得熬社會主義苦汁。現在不管怎麼樣,早晨還能有白糕一吃,總比以前好。

她嘮叨起來,「比以前好」這種滿足感,想起來真可愛,中國百姓的忍讓力可說實在太強,只要那種飢寒交迫的日子,不重新再來,就很滿足了。

老百姓的忍耐不是一種土壤麼?中國人為什麼在暴政下只知道忍,而不敢反抗?當年抗擊日本侵略者那種前仆後繼的精神那裡去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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