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自由在落日中》(五)

袁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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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越過天空最高處之後不久,荒野上明麗的寂靜就在一陣沉悶的馬達轟鳴聲中不安地顫抖起來。黑灰色的轟鳴越來越強烈了,反射出黯淡光澤的柏油公路上出現了幾輛蘇式步兵裝甲戰車,後面跟著二十多輛滿載頭戴鋼盔的士兵的卡車。車輛在行駛中噴出的暗灰色煙霧,像一片片污跡在蔚藍色的低垂天空中瀰漫。公路旁的荒原上,一隊騎兵伴隨緩緩行進的裝甲戰車和卡車奔馳著,馬蹄和碎石相撞迸濺起的火星,在明亮的陽光中閃爍起慘白的光亮。

裝甲戰車和運兵的卡車在古堡音樂廳前面那片漫長、寬闊的斜坡下停住了。身穿草綠色軍服的士兵從卡車上跳下來,迅速排成四路縱隊,端起帶有匕首形槍刺的半自動步槍,沿著通向古堡音樂廳的那條布滿碎石的道路,向斜坡上走來。騎兵則分成兩隊,從兩邊護衛著步兵縱隊。步兵縱隊前面,一面血紅的軍旗在淡藍色的風中飄舞,繡在軍旗上的「進藏平叛英雄團」的金黃色字跡,顯示出這支部隊曾因為血腥鎮壓西藏的宗教叛亂而受到過共產黨的嘉獎。

色斯娜那匹雪白的年輕雌馬,敏感地聳立起尖尖的耳朵,瞪視著斜坡下的軍隊,牠那雙原來顯出溫婉秀麗的雌性柔情的眼睛,彷彿感到某種危險逼近的猛獸似的,漸漸滲透出蒙古馬特有的暴烈野性。色斯娜臉色有些蒼白地拉著她的馬匹,從野花搖曳的草叢中默默地站起來,望著斜坡下面。顯然是從四川一帶徵召來的個子矮小的士兵,在統一的軍服下完全失去了生命應有的個性。色斯娜覺得,踏著紅褐色碎石走上斜坡的士兵組成的縱隊,像是一條從泛起膿綠色泡沫的沼澤中爬出來的蟒蛇,而士兵那閃爍著陰鬱光亮的鋼盔,宛如蟒蛇冰冷的鱗甲。一陣突如其來的厭惡感使色斯娜收回了目光,她似乎是想用白樺林翠綠的枝葉,拭去自己眼睛裏的厭惡神情,而迅速地回顧了一下。

隱蔽在白樺林中的蒙古騎兵隊戰士的面容,在暗影中呈現出剛毅而冷峻的青銅色。「呵,就要開始了——決死的搏戰……。」這個想法飛快地從色斯娜的意識中掠過,她的目光微微震顫起來,移向旁邊佇立在繁花累累的野櫻桃樹叢後的格拉。「我要看著他,一刻不停地看著他搏殺的雄姿,看著噴湧的血跡怎樣染紅他銀色的蒙古袍……呵──,他要是能再向我注視一次該多好呀——要深深地注視,要豔麗地注視……。」色斯娜激動難耐地想著。只要格拉再向她回顧一次,只要格拉那閃耀著雄性豔麗情調的目光,能照亮她生命的最後瞬間,她就不再有任何遺憾。

格拉退到了那匹黑色的雄馬旁邊。當軍隊的前鋒剛剛越過白樺林下的荒野,格拉猛然躍上了馬背,黑色雄馬的後腿立刻在草叢中稍稍蹲踞下來,消瘦的臀部上隆起了條條給人以雕刻感的堅硬的肌肉——那是一種即將騰躍而起的身姿。色斯娜起伏著豐盈希冀的目光驟然變得幽暗了,她的心彷彿被黑色火焰般的思緒燒灼著似地悸動起來,痛苦地想:「他不會再向我回顧了——此刻,只有寒光閃閃的刀鋒能吸引他的注視……。」

就在雄馬將要從草叢中竄躍而出的瞬間,格拉兇猛地勒緊了韁繩。雄馬美麗的軀體陡峭地直立起來,在狂暴的嘶吼中炸烈開的長鬃和那凸出的紫色岩石般的眼睛,使雄馬酷似一隻就要躍上藍天、追逐陽光的黑色巨獅。格拉雙腿有力地夾著直立的雄馬的腹部,突然向旁邊扭動消瘦的強韌的腰肢。他那彷彿燃燒著青銅色火焰的眼睛,從色斯娜的面容上飛掠而過。色斯娜覺得,格拉那閃爍著銳利的雄性戀情的目光,在她殷紅的心上撞擊出了晶藍的火花。色斯娜本能地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躍上了馬背。這時,色斯娜聽到了格拉如同戰刀劈斬在紫色落日上的呼嘯聲:「蒙古鐵騎,有進無退!」她隨之展開那面三色旗,而她那匹雪白的雌馬,不用驅趕,便追隨著格拉的黑色雄馬那飄舞的長尾,向斜坡下狂奔而去。

迅疾的風發出炫目的呼嘯,從色斯娜耳邊掠過。在飛速的奔騰中,色斯娜眼前的景物破碎了,只有遠處那片無邊無際的油菜花像是動盪的金色的霧,湧進她的視野,而格拉銀色的背影宛如銳利秀美的詩意,無聲地劃破了那金色燦爛的迷霧。色斯娜突然感到了似乎比久已逝去的萬年歷史更深遠的寧靜,而她生命如同一片破裂的晨光,在那寧靜中輕柔地飄落。以前,甚至就在片刻之前,色斯娜都從沒有認真地思索過死亡的意境。而此時,她突然明白了死亡是怎樣一種意境。她彷彿完全忘記了前面的敵人,只有一縷熾烈而又茫然的思緒在她的意識中飛掠:「呵──,下面是金色的雲霧瀰漫的深淵,前面是一片銀色的詩意——這就是死亡……噢,殷紅的猛士之血快些迸濺吧,讓那詩意在深淵中燃燒起來!」
由四十多匹競速馬組成的蒙古騎兵第一梯隊如同撲向獵物的豹群,從白樺林中竄躍而出。那些兇悍的蒙古馬很快在荒原上形成了一條散兵線,不斷互相超越著,急速地掠過搖盪起伏的草梢。片刻之後,由馬球馬組成的第二梯隊,也湧出了灌木叢。布滿破碎岩石的地面在奔騰的馬蹄聲中震顫起來,馬背上的騎手像暴風雨前的烏雲般沉默著,戰刀青藍色的、冰冷的閃光彷彿使迅疾的風都飄盪起濃烈的血腥氣。

(節自《自由在落日中》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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