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連載:一個普通中國人的家族史(17)

國亞 / 網名:雅科夫
font print 人氣: 9
【字號】    
   標籤: tags:

九、血洗戴子營
  
    在家裡放假好幾個月以後,我父親接到單位通知:單位派性問題基本解決,可以回來上班了。於是,我的父親又返回了孟□。回到工地才發現,單位內的武鬥雖然解決了,但現在武鬥成了槍口一致對外了,而且已經換成了真槍實彈。原來,是當地軍分區在「三支兩軍」中支持鐵Z局造反派,唆使他們去攻打一個叫做戴子營的村寨。

    戴子營是一個比較大的村寨,甚至還有土城牆、壕溝,不知道為什麼得罪了軍分區和鐵Z局。那天中午,單位裡的工人民兵在軍分區代表的暗中指揮下,手持半自動衝鋒鎗、手榴彈,向戴子營殺去。只要是碰到這種事,我父親肯定是根本不沾邊的,但是他有幾個熟悉的工友卻去了。這些人回來時有死有傷,剩下來的則把攻打戴子營的經歷講給了我父親聽。

    那天他們乘著汽車來到戴子營時,村裡早已壁壘森嚴,寨門緊閉。原來人家也有民兵,也有半自動步槍和土炮。外面人「嗒嗒嗒」往城牆上打槍,裡面人則依托著城牆以牙還牙向外掃射。掃倒好幾個人後,壓得外面人抬不起頭來,一時間難以攻克。這時,穿著工人勞動布制服,化裝成工人的軍分區參謀們,已經制訂了調虎離山的計策,用大量工人民兵佯攻寨門,加強火力配置,造成寨門吃緊的假象。戴子營的人都是沒見過世面的農民,哪懂得戰略戰術,於是傻乎乎地一股腦往寨門那裡跑。此時,已經挑選出來的鐵Z局敢死隊員們則從另外的方向悄悄翻過寨牆,攻進了寨內,來了一個「敵群開花」。

    工人民兵進村後,戴子營的農民民兵仍不投降,就以寨內房屋、院落作為堡壘,繼續與工人民兵展開激戰。跟我父親非常要好的工友史××當時與另一個工友孫××二人一組,沿著街道兩邊慢慢往前推進,孫××在前面,史××在後面。突然,只見孫××身上一頓,接著往後踉蹌退了兩步,倒在史××肩膀上。史××連忙將其扶起抱在懷中一看,孫××腹部中彈,鮮血從的彈孔裡直往外噴,只幾分鐘就斷氣了。另外死掉的一個工友是個學徒工,姓盧,那年才十八歲,剛參加工作不到一年,他是在翻越一堵院牆時被土炮轟死的。他母親是個寡婦,就這麼一個兒子。

    經過大半天激戰,到天黑時戴子營終於投降了。俘虜們被五花大綁地押送回鐵Z局造反派工棚內,還進行了審訊、拷打,又打死一個俘虜。是役,鐵Z局的工人民兵死四人,輕重傷二十人;戴子營的農民民兵死傷不詳,但肯定比工人更多。死於武鬥的幾個人,後來都被埋葬在黃河大橋南岸的沙灘上,永遠注視著大橋上南來北往的列車。

十、孟□紀事
  
    打下戴子營以後,有軍分區支持的鐵Z局造反派威震潼關、孟□一帶,沒有誰敢惹了,造反派自然也很神氣。有一回,有一列客車停靠在孟□車站,幾個乘客和乘警坐在車窗前的座位上嘮嗑。乘客看見車窗外來來往往穿灰藍色勞動布工作服的人,就問乘警那是什麼單位的?那個乘警一邊抽煙,一邊顯示自己見多識廣,不屑地說道:「那是鐵Z局的人,哼,一群土匪。」誰知,車窗附近恰好有個鐵Z局的工人路過,他一聽乘警這麼說鐵Z局的人,頓時伸個腦袋大呼起來:「弟兄們!這個O懦司翟勖嵌際峭練耍 ?

    這一喊不要緊,頓時有幾百個工人抄著傢伙奔向列車,轉眼工夫就把列車團團圍住,十幾個人上去就把那乘警給揪下來。那乘警嚇得面如土色,一邊哀求一邊扇自己嘴巴子。可是工人們依舊不依不饒,非要把那乘警單獨留下來審訊。列車長知道留下來肯定是凶多吉少,於是趕緊向孟□火車站的站長求情。老站長來到工人們中間,跟大伙說道:「弟兄們,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這小子吧,我保證他以後再也不敢了。」那乘警也挺配合,跪在地上一個勁磕頭作揖,嘴裡還高喊:「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孟□火車站老站長跟鐵Z局工人朝夕相處,大夥兒也挺敬重他,聽他這麼一說,再看看乘警那副熊樣,也就算了。

    自從一九六六年以後,伴隨著到處串聯和無政府主義氾濫,社會上的流氓明顯多了起來。有一天,一列從四川開來的火車上,幾個串聯的紅衛兵拿了列車售貨員的蘋果和啤酒不給錢,乘務員跟他們講理,那幾個流氓就打了乘務員。乘警去嚇唬他們,誰知這幫無法無天的傢伙連乘警都不怕,還把乘警給綁了起來。列車長聽說這事,指示火車司機把列車停到孟□車站後,通知了車站方面,車站又通知了鐵Z局。

    竟然敢在「鐵老大」的地盤上撒野,這還了得!鐵Z局掌握實權的造反派大怒,立即召集了一兩千人,將列車圍了個水洩不通,幾十個工人上車搜查那幾個流氓紅衛兵。幾個肇事的紅衛兵一看這個架勢知道不妙,連忙翻車窗想跑。可這種情況下哪裡還跑得了,大部分當場被抓,只有一個跳下車窗後趴在車底鐵軌上。幾個壞小子被抓住以後一清點,少了一個,於是又全車廂裡大搜索。我父親則帶著幾個工人查看車下。偶然往車下一瞅,發現火車輪子後面藏著一個人,於是這小子也被抓了出來。然後,又從這幾個壞小子身上搜出鋼鞭、匕首、軍刺、手銬等凶器。列車長向工人們道過謝以後,列車又前行了,留下這幾個壞小子由工人審訊。先開始幾個小傢伙嘴還挺硬,罵罵咧咧的。於是,工人們把他們用電動葫蘆吊起來,又用鋼鞭抽打,把這幾個原本不可一世的壞小子打得皮開肉綻、死去活來。吊了兩天,一看他們已經快沒氣了,這才放他們走。

    一九六七年冬天,單位還組織工人們到陝西省華陰縣參加了一次公審大會,當場判處死刑並執行槍決的有一個政治犯和幾個刑事犯。公審大會是那個時代慣用的政治手段,以起到殺雞駭猴的奇效。聽宣佈判決時,我父親得知那個政治犯是原孟□收容站站長,他在「砸爛公檢法」中受到迫害,受不了跑到朝鮮(【注】據說此人以前參加過抗美援朝)。當時朝鮮也因為跟蘇聯關係比較密切而被稱作「朝修」,因此這個人對朝鮮人說,自己想去蘇聯搞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可朝鮮人把他的話做了筆錄,連人帶筆錄一齊送回來了,以「叛國罪」論處而被判處死刑。因為怕他喊口號,就用一種專門的鐵夾子夾著他的舌頭,由一個解放軍牽著。類似處決方式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十分流行,後來張志新處決前則被割了氣管。以前的革命烈士被反動派槍斃時還能喊兩句口號,可文革時期的政治犯們,卻連喊口號的權利也沒了,還要犯人親屬交納「子彈費」。其他刑事犯則好一點,沒有鐵夾子夾舌頭的「殊榮」。後來不久,父親工地附近村子鎮陽有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因為剛在學校學會了「打倒」二字,就跑到一堵寫有「毛主席萬歲」標語的牆上用粉筆寫了「打倒」兩個字,被當成現行反革命抓走,不知所終。

    當時陝西的農民非常窮,但民風淳樸,農民老實、厚道。在孟□工地不遠,有一個小小的洗染店,有一些單身工人就把自己的衣服拿去洗,一來二往就和店裡的人混熟悉了。這個洗染店裡有一個老師傅,姓張,當時背上總是戴著寫著「小業主」三個字的布條。張師傅原本是這個洗染店的老闆,窮苦人出身,抗戰時在國軍部隊裡當馬伕。日本人打洛陽時,他在戰場上給長官看馬,眼見著一發炮彈打來,離自己百步開外爆炸;第二發炮彈又近了一點,第三發更近一點。老張一看,壞了,再有一發就輪到自己了。於是他撒開腳丫子就跑,剛跑了幾步,一發炮彈落在他剛才站的那個位置,長官的馬全被炸死了。後來他們部隊深夜裡在麥田中行軍,老張貓著腰走著走著,一扒拉開麥子,和幾個也在摸索著前進的日本兵正好臉對臉。老張嚇得大叫一聲,扭臉就跑;那幾個日本兵也嚇得往後跑了幾步,然後就打起槍來。就這麼著,老張的部隊被打散了,老張自己輾轉流落到了孟□,開了間小小的洗染店,又找了個媳婦。解放後,老張的洗染店被公私合營,老張也繼續留在裡面當職工。老張人很豁達,因此儘管當時每天都背著「小業主」的白布條子,但依舊談笑風生,聲如洪鐘。

    當時單位裡有一位叫王××的女工人,平素裡大大咧咧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的一本《林彪語錄》少了一頁,竟然被人給匯報了。造反派審問她,她也說不清楚。當時,有個跟她不對的人私下向造反派誣告,說看見她用《林彪語錄》擦屁股。就因為這個,王××被強行遣送農村改造了四年,直到林彪「九‧一三」折戟沉沙,才把她放了。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