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我的「右派」歷程(30)

代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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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中) 文明驟化為野蠻(Ⅲ)

麥收完畢,新上台書記兼場長,利用場部的有線廣播喇叭,對全場所有的人訓了一次話。他說:
  
「誰說我們吃不飽、吃不好?我看我們這裡好得很!關內很多地方的老百姓,一天才四小兩糧,人家照樣建設共產主義!你們一天一斤多糧,還說吃不飽、吃不好?!我們做領導的,口糧定量比你們的少得多,可還吃不完哩!」
  
他說到這兒,廣播喇叭下面的聽眾頓時發出一陣哈哈大笑聲。「他們當然吃不完!」有人說。他們人人在雲山都有家,可是人人都在場部的小飯館裡吃「包飯」 ——大米白面,大魚大肉,每一片豆腐還得用油煎得兩面黃;打獵隊打到了野豬、□子,先得歸他們吃個夠;偶爾打到了熊瞎子、梅花鹿,熊掌鹿茸之類的珍品,往 往也是以他們的名義恭奉給他們的上級,剩下的也得先管他們吃個夠,他們豈有口糧不夠之虞?!他們與我們這些整天窩頭鹹菜連肚子都難得撐飽的人惟一的相同之 處,就在於都在享受著「共產主義大食堂」的「恩遇」,每人每月只交6元錢,此外就各走各的道兒,別如天壤矣!
  
這時中國已進入「一輪紅日出現在東方地平線上」的「人民公社化」新時期!
  
他們逼著大家拼了命地幹活,口號不是為國家多打糧、打好糧,而是「爭取第一」,「向上報捷」。若問為誰「報捷」,為什麼「報捷」,他們是難以回答的。
  
許多時候「捷」是「報」了,小麥、玉米、大豆都割倒了。卻堆在地裡脫不出粒,有好多隻得等來春再說。風吹雨淋,霜打雪埋,獸損鼠耗,損失頗 巨。待到來春,又大搶春耕,有的來不及脫粒,有的已無粒可脫,有的都已霉透了,只得統統付之一炬。場部一位富有正義感的工作人員貼出的一張大字報說, 1959年全場因此損失了1/3的糧食,而到手的又多半是霉爛變質的,磨出的麵粉是「頭痛粉」——蒸出的饅頭黏乎乎、酸溜溜、又苦又澀,很多人吃了上吐下 瀉,頭暈目眩。此外,每年冬天抽很多人上山伐倒的大批木頭,有不少又運不出來,也只得任其腐爛蟲蛀殆盡。國家不惜大量投資,滿指望農場為國家增添財富,結 果反成了大纍贅!
  
我認為這張大字報說得頗在理。它不禁使我聯想到魯迅先生的一句話——「流氓一得勢,文學就要破產」。因為在任何事業上,倘若流氓一得勢,事 業都必定會破產。這原因,還是魯迅先生分析得好:「本來它的目的,就是要取得本身的地位。及至本身有了地位,就要用舊的方法來控制一切。」「比如有一個人 在沒有錢的時候,說人家吃大菜、抽大煙、娶小老婆是不對的,一旦自己有了錢也是這樣兒,這就是因為他的目的本來如此。」
  
眼前的現實可不就是這樣麼?這種人有了權力有了地位,照樣要用舊的方法來控制一切,用兇狠的地主老財和資本家的方法來對待被他們所控制的人。
  
在這些無盡的悲涼與氣惱中,我們中的一些人呈現出屢屢難絕的憂傷與失意。有人說,當年懷著崇高的理念而英勇獻身的同志,今天換來了什麼?難道就是那些攫取了他們用鮮血和頭顱換來的成果的人們,以「王公侯爺」自居?
  
還有人說:舊的三座大山是沒有了,但一座新的大山的份量似乎也挺沉啊!

                  四

不平則鳴。
  
德國割草工人出身的社會主義著作家和哲學家約瑟夫‧狄慈根說過:「免除一切乞丐式的謙虛,因為我相信自己對科學的偉大事業,還能作出小小的貢 獻。」我與一些難友從農場議論到國家,從農場的不當作為推論到全國的「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我說現在大談馬克思的「一天等於二十年」,完 全是「烏托邦」;「人民公社」不是「應運而生」,而是人為地搞得大快、太早、太急;中央的決議、報紙的社論、領導人的談話,鼓舞很大,調門兒太高,樂觀得 太過分;「十五年超英」改為「七年」又改為「三年」,無異於癡人說夢,除非馬克思顯靈,把我們人人都變成擔山趕太陽的二郎神。《人民日報》用大字標題報導 廣東某公社的積累高達65%,只把剩下的分給社員,說這是「共產主義風格」,這些無異於鼓勵各地掌權的幹部,都去強迫老百姓勒緊褲腰帶,都去犯強迫命令的 錯誤。這樣下去,肯定會嚴重挫傷人民群眾的積極性。「一碗一筷,一鋪一蓋,再多了就是禍害」的民謠,就代表了人民群眾的憤懣之聲……
  
正當我和一些難友不斷這樣議論的時候,與我藕斷絲連的妻子正與新華社的許多人,協助河北省保定地區的徐水縣大搞「共產主義」,說什麼列寧主 義對馬克思主義的一大發展,就是一國可以首先實現社會主義;毛澤東思想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一大發展,就是一個縣可以首先實現共產主義。她給我來信說:徐水 縣將在1962年跨進「共產主義社會」。我認為這純粹是胡折騰,是向馬克思、列寧的在天之靈抹黑,只能惹起全世界對共產主義的嘲弄,而絕不會讚美和嚮往。 她回信批評我這是對黨的總路線沒有信心,還是站在「右」的立場上與黨的「正確方針」格格不入。
  
可是我堅持認為,所有這些胡想蠻幹的後果,必將引發一場新的大災難。因為原有的已被破壞,「新生的」則純屬幻想,必然導致青黃難接,危機四伏,國家建設與人民生活必將發生重大困難。特別嚴重的是敗壞了億萬農民的生產熱情,必將給全民族造成深重的災難!
  
這時候,報紙上紛紛出現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一詞。很快就得知,這主要指的是為民請命的彭老總、張聞天、黃克誠、周小舟等同志。《紅旗》雜 志上的社論和安徽省委書記的文章,竟破口辱罵這些同志是「敵人」,這使我極為憤慨!據我所知,彭老總和黃克誠等同志的清廉正直之氣,艱苦樸素之風,愛民愛 黨之情,絕非罵人者之流所能與其相比的。罵這些同志為「右傾」甚至「敵人」的人,是有失天良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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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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