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佳人—飄(95)

《Gone with the Wind》
瑪格麗特.密契爾(Margarent Mitc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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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對了,是個又大又胖的黑小子呢。他……」「去告訴迪爾茜,叫她別管那兩個姑娘了。我會照顧她們的。叫她去奶媚蘭小姐的孩子,也盡量替媚蘭小姐做些事情。叫嬤嬤去照管那頭母牛,同時把那匹可憐的馬關進馬欄裡。」「思嘉小姐,沒有馬欄了。他們拿它當柴燒了。」「不許你再說『他們』怎樣怎樣了。叫迪爾茜去幹這些事吧。你呢,波克,快去把威士忌挖出來,然後弄點山芋。」「不過,思嘉小姐,俺沒有燈怎麼去挖呀?」「你可以點根柴火嘛,不行嗎?」「柴火也沒了……他們……」「想點辦法嘛……怎樣都行,我不管。只要把那些東西挖出來,馬上就挖。好,快去。」波克聽她的聲音急了,便趕忙走出去,留下思嘉單獨跟傑拉爾德坐在房裡。她輕輕拍打著他的腿,這才注意到他那兩條本來肌肉鼓鼓的大腿如今已萎縮成什麼樣子。她必須設法把他從目前的冷漠狀態中拉回來……可是她不能問母親。那得過些時候再說,等她經受得住了再說。

  「他們怎麼沒把塔拉燒了呢?」

  彷彿沒聽見似的,傑拉爾德瞪大眼睛看了她一會,於是她重問了一遍。

  「怎麼……」他好像在記憶中搜索,「他們把這房子用作司令部了。」「北方佬—-在這幢房子裡?」她心裡突然感覺到這些聖潔的牆壁被玷污了。這幢房子,由於愛倫在裡面住過而變得神聖的房子和裡面這些……所有這些東西。

  「就是那樣呢,女兒,我們看見『十二像樹』村冒煙了,在河對面,那時他們還沒過來。不過霍妮小姐和英迪亞小姐,以及他們家的一些黑人,都逃到梅肯去了,所以我們並不替他們擔心。可是我們不能到梅肯去。兩個姑娘正病得厲害,還有你母親,我們不能馬上去。我們的黑人跑了……我不知道都到哪裡去了。他們偷走了車輛和騾子。嬤嬤和迪爾茜還有波克……他們沒有跑。兩個姑娘,還有你母親,我們不能挪動她們唉!是的,是的。」他決不應該談起母親。其他一切都可以,哪怕談到謝爾曼將軍本人把這間房子……母親的辦事房……用作了司令部,別的什麼都可以談。

  「北方佬向瓊斯博羅撲過來了,來截斷鐵路。他們成千上萬地從河邊撲向鐵路,有炮兵也有騎兵,成千上萬。我在前面走廊上碰到他們。」「啊,好一個英勇的小傑拉爾德!」思嘉心裡想,她的心興奮得鼓脹起來,傑拉爾德在塔拉農場的台階上迎接敵人,彷彿是在他背後而不是在前面站著一支大軍呢!

  「他們說我得走開,說他們馬上要燒這幢房子。我就說他們燒房子時不妨把我埋在底下。我們不能走,兩個姑娘,還有你母親,都在……」「後來呢?」難道他非提到母親不行?

  「我告訴他們,屋裡有病人,是傷寒病,動一動就會死的。我說他們可以燒,把我們燒死在裡面好了。反正我怎麼也不離開……不離開塔拉農莊。」他的聲音漸漸消逝,於是他茫然四顧,看著周圍的牆壁,思嘉懂得他的意思了。在傑拉爾德背後站著許多愛爾蘭祖先,他們都死守在一塊小小田地上,寧願戰鬥到最後一息也不離開家鄉,不離開他們一輩子居住耕種、戀愛和生兒育女的家鄉。

  「我說他們要燒房子,就把三個垂死的女人燒死在裡面。但是我們不離開。那個年輕軍官是……是個有教養的人。」「一個有教養的北方佬?怎麼了,爸?」「一個有教養的人。他跨上馬跑了,很快就帶回來一位上尉,他看了看兩個姑娘—-還有你母親。」「你讓這個該死的北方佬進她們的房間了?」「他有鴉片。可我們沒有。他救活了你的兩個妹妹。那時蘇倫正在大出血。他很明理,也很和平。他報告說她們的確病了,結果便沒有燒房子。他們搬了進來,有位將軍,還有他的參謀部,都擠進來了。他們住滿了所有的房間,除了病人住的那間以外。而那些士兵……」好像太累了,說不下去了似的,他又一次停頓下來。他那滿是胡茬兒的下頷沉重而鬆弛地垂在胸前。接著他又吃力地繼續說下去。

  「他們在房子周圍搭起帳篷,在棉花田里,玉米地裡,到處都是。牧場上一片的藍色,儘是軍人。晚上點起上千堆營火。他們把籬笆拆了拿來生火做飯,還有倉房、馬廄和熏臘間,也是這樣。他們把牛呀,豬呀,雞呀,甚至我的那些火雞,都給宰了。」火雞是傑拉爾德的寶貝,可現在沒了。「他們拿東西,連畫也要,還有一些傢具,瓷器……」「銀器呢?」「波克和嬤嬤在銀器上做了點手腳……是放在井裡吧……不過我現在記不得了。」傑拉爾德說這話時顯得有點惱火。「後來他們就從這裡……從塔拉……發起進攻了。人們有的騎馬,有的走路都到處奔跑。周圍一片嘈雜,不久大炮在瓊斯博羅像轟雷一般打響了,連病中的姑娘們都聽得見,她們一遍又一遍地說:『爸,讓他們別響了吧。』」「那麼……那麼母親呢?她知道北方佬在屋裡嗎?」「她……始終什麼也不明白。」「感謝上帝,」思嘉說。母親總算免了。母親始終不清楚,始終沒聽見樓下房間裡敵人的動靜,沒聽見瓊斯博羅槍炮聲,不知道她看作心頭肉的這塊土地已受到北方佬的蹂躪了。

  「我很少看見他們,因為我跟姑娘們和你母親一起待在樓上。我見得最多的是那個年輕醫生。他為人和平,思嘉,真和平呢。他整天忙著照料傷兵,可休息時總要上樓來看她們。他甚至還給留下些藥品。等到他們臨走時,他告訴我兩位姑娘會漸漸好起來,可是你母親……她太虛弱了,他說,恐怕最終是熬不過去的。他說她已經把自己的精力消耗完了……」接著是一陣沉默,這時思嘉想像著母親在最後一段日子裡必須表現情狀。她作為塔拉農莊一報單薄的頂樑柱,始終在那裡護理病人,做事,整夜不眠,整天不吃,為了讓別的人吃得夠,睡得好……「後來,他們開走了。後來,他們開走了。」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後開始摸索她的手。

  「我很高興,你回來了,」他簡單地說。

  這時後院走廊上傳來一陣刮擦的聲音。那是可憐的波克,他四十年來養成了進屋之前先把鞋底擦乾淨的習慣,就像目前這種時候也沒忘記。他小心地提著兩個葫蘆走進門來,可是一股濃烈的酒香已趕在他前面飄進來了。

  「我給灑掉了不少,思嘉小姐,要把酒倒進一個小小的葫蘆口,可真不容易呢。」「這就很好了,波克,謝謝你。」她從波克手裡接過濕淋淋的長柄葫蘆勺,鼻孔立即被酒氣刺激得皺起來。

  「喝了這一勺,爸。」她將一勺威士忌酒塞到他手裡,隨即又從波克手裡接過第二勺來。傑拉爾德像個聽話的孩子,端起酒來咕咚咕咚喝下去,她遞來第二勺時他卻搖搖頭表示不要了。

  她把那勺酒收回來,送到自己唇邊,這時她看見父親在注視她,眼睛裡隱約流露出不贊成的神色。

  「我知道沒有小姐太太喝酒的,」她簡單地說。「不過今天我不是小姐,而且晚上還有事要做呢。」她端著勺子深深聞了一下,便迅速喝起來。那熱辣辣的酒像火燙一樣通過喉嚨直吞到肚子裡,嗆得她快流眼淚了。接著,她又一次聞了聞,把勺子端到了嘴邊。

  「凱帝.思嘉,一勺就夠了,」傑拉爾德這種命令的口吻,思嘉回來後還是頭一次聽到。「你並不懂得酒性,它是會使你醉的。」「醉?」她古怪地笑了一聲:「醉?我還希望它把我醉倒呢。我真想喝醉了,把這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她又喝了一勺,這時一股緩慢的暖流已進入她的血脈,滲透她的周身,連手指尖也有點激動了。這種溫和的興奮給人的感覺是多麼幸福啊!它好像已穿透她那顆冰封的心,力量已回到她體內運行。她看見傑拉爾德的表情又惶惑又痛苦,便再次拍拍他的膝腿,努力裝出他一向很喜歡的那副淘氣笑容來。

  「它怎能讓我醉著呢,爸?我是你的女兒。難道我沒有繼承克萊頓郡那個最冷靜的頭腦嗎?」他那張憔悴的臉上幾乎浮出微笑來。威士忌酒也在他身上引起興奮。她又把酒遞回給他。

  「你再喝一點吧。然後我就扶你上樓去,讓你上床睡覺。」她趕緊住口,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是她對韋德說話的口氣呢。她不該這樣跟父親說話。這是不尊重的。不過他還在等她說下去。

  「是的,服侍你上床睡覺,」她小聲補充說,「再給你喝一口……或者就把這一勺都喝了,然後扶你去睡。你需要睡了,讓凱帝.思嘉留在這裡,這樣你就什麼都不用操心了。喝吧。」

  他又順從地喝了一些,然後,她挽住他的胳臂,扶著他站起來。

  「波克……」

  波克一手提著葫蘆,一手挽著傑拉爾德。思嘉端起閃亮的蠟燭,三個人慢慢步入黑暗的穿堂,爬上盤旋樓梯,向傑拉爾德的房間走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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