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四面墙正卷》(九十二)

麦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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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9月15日讯】(9)新58条

“老师,你快开放了吧。”

在工区,高则崇一边烧着花线,一边问我。他刚刚跟朴主任“沟通”过,很严肃地回来坐下。朴主任还没有走。

我心里转了个弯,没想出所以然来,就先顺着他说:“减刑下来的话,年前年后吧。”

高则崇叹口气:“唉,你这种案子,和他们不一样,现在社会观念也进步多了,出去以后压力不大。”

“你也一样啊。”

“唉,不一样啊,你青春正好,又有文化。我快五十了,出去还能干什么?”

何永笑道:“治安联防啊。”

我郑重地说:“老高,这主意不错。”

高则崇摇头说:“老师,我吧,总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也不该一样,我以前不知道,这一进来转了一圈,发现这人在里面想学好几乎不可能,不学坏已经算钢筋铁骨了。人,重要的就是能保持自己的品格不受污染,污染了,再清洗就困难。”

周法宏问他:“高Sir,说实话,在外面吃过请,收过礼吗?用手中那点儿权利,给亲戚朋友办过事儿吗?”

“……我没犯过原则上的错误。”

“打住!什么原则?你自己定的原则还是党给定的原则?糊弄傻逼啊?老百姓什么不懂?你别侮辱我们的智慧行不?”周法宏说得高则崇尴尬并且不屑。

何永批判周法宏:“你又黑嘴,这么一说不把高所放到咱对立面了?高所现在也跟咱们一样,是人民的敌人!臭狗屎!对不对,高同志?”

“人不能妄自菲薄。”高则崇已经没有兴趣跟我们聊下去,评论一句后,低头干活儿。

周法宏笑着提醒大伙:“看二神经,练气功哪。”

我们往墙边一看,超级病号二神经正坐在地上,用力地推展着双臂,脸憋得通红,似乎意念里在排山倒海。何永“嗨”了一声,二神经大呼一口气,松弛了手臂,望着我们笑。

“干什么哪老二,练法轮功哪?”

周法宏笑道:“还‘老二’?你哪如直接叫他‘鸡巴’!”

二神经居然清楚地告诉我们:“该开放啦。”

我笑道:“看他多明白,恢复体能哪”

棍儿阴郁而不屑地说:“本来他就是装逼。”

我喊二神经旁边的小朴:“朴儿,你什么时候开放?”

“不积道。”小朴细声细语地回答。

“你进来几年啦?”何永问。

“不积道。”

周法宏学着小朴的声音说:“你问他叫什么他积道么?”

我说:“算了,别拿人家孩子找乐啦。”

何永转向二神经:“多天回家?”

“10月28,双日子。”二神经笑道。

“还带8呢,吉利!想你媳妇了吧?”

二神经暧昧地笑。何永手握空拳,用另一手的中指往里面上下动作着问:“想这个了吧?”

二神经反问:“你不想?”

我们笑何永,何永来了精神,继续采访:“你估计你媳妇这两年能老实闲着么?人都说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你想想你们家那块地放了几头牛?”

“大脸猫才叫人在外面乱操哪。”二神经不悦地反驳,他居然还知道何永的“媳妇”叫大脸猫,看来平时也没少在旁边偷听拾乐儿。

大伙哄堂大笑,何永佩服之至地说:“二神经你他妈是真高人啊,政府愣让你骗了这么长时间!”

我说:“凭二神经这毅力,天下无难事啦。”

“何必作践自己?我要这么熬,非变成真神经不可。”关之洲感叹道。

棍儿藐视地说:“靠,人家那叫本事,你想熬你还不配呢——二神经当初挨揍的阵势,你看了都尿裤,杂役打,管教电——那时侯管教可比现在神气多啦,下工区都拎着警棍。”

我问:“棍儿哥,二神经呆了几年了?”

“至少四年吧,我来时候刚好看见他装傻充愣,那时候杂役还不是林子呢,那时候缝皮球,比现在恐怖!好多人手都缝残了。”

关之洲说:“现在就好啊?我这手整天早上起来都握不上拳,等出去了,也保不准落一残疾。”

何永笑道:“看来二神经当初也是条汉子啊,操,比疤瘌五强,折腾两番就拉拉胯了,虎头蛇尾。”

疤瘌五说:“傻逼你还甭给我开药方子,有本事你来一把!”

何永抖着手里的网子笑道:“我凭什么来呀,我又不用天天后半夜!”

老朴和二龙一起从管教室出来了,二龙站门口目送老朴出了工区,立刻大骂开了:“操他妈的,老子给兄弟接风怎么啦?流氓乐园?操你大妈的,你倒挺会想词儿啊!谁谍的你站出来!是爷们吗?站出来让我看看你那逼脸长啥操行,看看有我这鸡巴中看没有——操你妈的,我鸡巴上还长个大盖帽哪,你脑袋上有吗?还有吗?”

周法宏笑道:“经典,真经典。”

何永叫道:“龙哥——查出来给逼揩的打成二神经!老神经快走了,咱给他打出一新的来!”

“对!”还有几个人高声叫好,大有全民皆兵同仇敌忾的意思。

我瞄了一眼高则崇,看见他默默地烧着花线,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腱突起老高。

二龙一叫,广澜也跳了出来:“妈啦个巴子的,不想活的言一声!有本事你谍一现案!雏啊!不懂劳改队里规矩是吧?这里跟你妈派出所、刑警队不一样啦,这里是法治社会,轻口供重证据,酒,喝了吗?喝了!抓住现案了吗?看见我扔酒瓶子了吗?没看见就别问我!傻逼,想谍报儿先跟邓大爷补补课来,告诉你什么能谍什么不能谍!”

老三笑道:“广澜你也太大方了吧?你都教给他了,下回还不弄你狠的?”

“大象追蚂蚁,我放他1000米!”广澜叫道。

何永一拍案子:“追上操死他!”

二神经也在墙边不断腆着肚子起哄:“对,操死他,操死他!”大家哄笑起来。疤瘌五也不闹困了,仰起脸哈哈哈哈地傻笑起来。

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平,觉得自己对高则崇生了几丝怜悯。

不明就里的关之洲懊恼地说:“谁那麽多事,自己洁身自爱不违纪就得了,何苦去举报别人?”

周法宏笑道:“你总不能不让人家有正义感吧。”

“鸡巴正义感,这里面还有正义?这监规本身就混蛋,维护监规就是维护混蛋!”何永叫道。

周法宏笑道:“麦麦,我看了,政府编那个监规不实用,回头你给编个新58条怎么样?”

“对对,老师给它编一新58条!18条28条都成啊,就是得实用,瞧那鸡巴监规里写的都是什么啊——没一条咱没违反过的,哈哈!”

周法宏举例说法:“有些也过期啦,就说十不准里,还不准私藏现金、粮票哪,操,白给我粮票我都不要!都他妈哪年的黄历啦!必须重新编,老师这艰巨任务就交给你啦!”
我笑着说:“行,等消停下来我就编——这第一条就叫:不准黑嘴、咬边儿,甯做过头事,莫说过头话——这得算三条吧。”

“第四条——”何永道:“吃饭要比喝水快,大茅要比小茅快,起床要比猴子快!”说完立刻醒过闷儿来,赶紧对猴子说:“跟你没关系啊?”猴子“哼”了一声,没理他。

“法宏,接着。”我敦促道。

周法宏略一沈吟,宣布道:“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上医院,活着干,死了算。哈哈,疤瘌五已经违纪两次。”

疤瘌五马上说:“同学间要互相尊重,面子互给,人捧人高都好混——这算第六条吧。”

“第七条:不把闲儿。第八条:不准垫砖儿,使坏门儿!我贡献了两条啊。”周法宏得意地说。

“关键一条:不准谍报儿!”何永又拍起了案子,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高则崇问:“傻柱子,对不对!”

“对!还不许操兔子!”柱子此话一出,舆论哗然。

(10)夜袭队

晚上回了号里还在聊着高则崇的事儿,大家都表示愤慨,没人敢不愤慨啊。猴子出去转了一遭,回来汇报说:“那傻逼棍儿似的盘着哪。”

老三笑道:“李双喜才叫势利眼,原来抽着老高的烟,福利大派送啊,现在一看苗头不对,马上就玩川剧变脸的啦,呵呵。”

“这也是人家的生存方式嘛。”我说。

“我强烈鄙视。”老三表态。

正说着,日本儿钻了进来,笑嘻嘻地跟大家打招呼。

老三笑道:“六鬼子你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说吧,想干什么?”

日本儿笑道:“老三你就从来没说过我好话。”

“操,你在背后给我垫了多少块大砖头你以为我不知道?”老三笑骂道。

“我是小人还不成?不过你也有点拿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了。”日本儿奸诈地笑着。

刘大畅让日本儿坐在自己铺上,日本儿笑道:“不坐了,我们那里水有富裕,你饿不?我给你泡袋面去。”

刘大畅一边拿速食面一边说:“我晚上没有吃东西定额习惯,你自己泡一袋吧,这还有半袋榨菜呢,你一块拿去。”

老三骂道:“鬼子六怎么样,我没猜错你吧?上这屋里当夜袭队员来啦!”

日本儿不理他,只跟刘大畅盯了一句“你真不吃啊”,拿着草料急急走了。老三立刻说:“老刘你咋钻他套里啦?你来的晚,早来俩月就看清这杂种的贼相啦。”

刘大畅笑道:“谁什么样还瞒我?我就是看他一把岁数,对我也没坏心,也就蹭点速食面什么的,跟他叫什么真儿?马上就开放的人了。”

老三问:“鬼子六儿不是还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吗?咋没让老逼下出监?”

“他说跟二龙和主任都谈过了,不下出监了,在队里直接开放。”

“主任也有瘾,还得为这单给他往上打个报告呢,操,日本看来是把主任也哄得提溜转啦,简直不是人,整个一妖精啊。”老三感慨道。

我笑着问刘大畅:“我看他白天也往你跟前凑啊,叫你亲哥哥了吧。”

刘大畅笑笑,说:“无所谓。”

猴子说:“其实也不错,二龙、林子他们的开水,现在日本儿也能借光用用啦,你在工区不也能借光了?至少泡面不用发愁了。”

老三郁闷了一下,跟我说:“找机会还得弄个热得快来。”

我不屑地笑道:“有什么用?水房的水又缺不了咱们的。”

“使着方便啊,水房的水你不得等着?”老三又开始追求细节上的享受了。

老三私下跟我交流,说二龙打压高则崇的路线太正确了,他坚决支援:“这小子要完蛋了,票就更稳当了。”老三惬意地算计着。

我说:“我突然想起来了,高则崇才两年啊,他减个屁刑?人家要票没用啊。”

“说不准啊,按说是没戏,不过上次开会不是说了吗?5年以下的,刑期过了三分之一就能减,这两年的,要是门子真给使唤,说减还不新鲜。”

我说:“老高也是,两年的屁刑期,怎么不留当地看守所?守家门口儿,多舒服?”

“没别的,就是不得人,混得太臭!”老三决绝地推论。

我笑道:“不过老高倒是还真有点‘一本正’那意思。”

“操他妈去吧,他正经?他也就跟他老婆正经。”老三肆意诽谤着。

外面小杰的叫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操你瞎妈的,活儿没干完还有心思聊天是嘛!”“通通通”,然后传来一连串肉搏的声音,不过好像只是单面出击。

听叫声,是方卓。

方卓申辩道:“又不是我一个人聊天……”

“日你老祖的你还强嘴!”随着门响,李双喜出马了。又是一通乱打,我站起来,从窗口向外看,方卓正在小杰和李双喜的男双混打中爬在地上,在楼道里胡噜着什么。

“眼镜,眼镜踩了咳!”疤瘌五坐在边上提示。

小杰一擡脚,看看被踩碎的眼镜,愣一下,又狠狠跺了两下:“操你妈操你妈的!让你双眼瞎!”

老三鄙夷地笑道:“这俩也是一套。”

“眼镜儿快神经了。”说完,我躺到铺上开始背《道德杯竞赛百题》:“公民基本道德规范概括为哪20字,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善、勤俭自强、敬业奉献……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善、勤俭自强、敬业奉献……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善、勤俭自强、敬业奉献……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善……”

“各路人马听着——”何永在楼道里喊:“龙哥恩准啊,今天都早睡觉,剩下的活儿明天再干!”外面立刻传来一片欢呼,不一会儿,门三太、周传柱和“天使大哥”乔安齐都进来了,门三太的核桃脸笑开了花儿:“龙哥时不时还大赦一回,有点当今万岁那意思。”

乔安齐使劲捶着腰说:“看来我这腰是保不住啦。”乔安齐是个相对老实的人,没有闲言碎语,更没有闲事,要不是那次蓝伟跟他搅乱,我几乎注意不到这么个老头儿。

老三骂道:“老家伙闹什么闹,你这一说腰,牵扯得我这腰也疼起来,关之洲,给我来几下!——妈的小佬怎么不多呆些日子,那小子手法还真不错,一腰疼我就怀念他。”

关之洲皱着眉说:“三哥我不会按摩啊。”

“捶,捶你会吧,你就想着怎么恨我就行,下手就有劲了。来吧,小佬要在,你还抢不上跟我近距离接触哪。”老三说着,已经趴了下去。

关之洲一脸厌恶地走到铺边,问清了位置,通通捶起来。

“哎呦操你妈的你夯地基哪!轻点儿。”老三别过脖子骂道。

大家陆续都洗漱上铺躺下了,刘大畅轻微的呼噜声已经响起来,老三也叫关之洲收了工,倒水洗漱已毕,质询地看我一眼,我把“道德经”一扔:“睡!”

老三说:“关之洲,电扇小点儿速,把蚊香点上,放老师我们俩铺中间——关灯睡觉,小白菜明儿见!”

合眼就着了。没有梦。后来大乱的时候,一睁眼就知道是外面打架呢。灯也开了,刘大畅骂骂咧咧地抱怨着,翻个身,脸冲里去了,似乎对外面的吵闹声毫无兴致。

“是高所哎。”关之洲在上铺说。

果然是高所在大叫,好像在号筒中间部位,然后就听到一通急促杂遝的脚步声跑动着,接着是“砰砰”的关门声,从好几个房间传过来。

我跳下地,趿拉着拖鞋开门,一拔头,正看见高则崇穿着短裤,口鼻是血地冲出厕所,满面愤慨,四顾茫然。

我赶紧缩头回来:“老高让夜袭队给砸了。”

老三笑出声来,示意我赶紧躺下:“估计得有这一出儿,活该!”

高则崇没有闹,趿拉着鞋走过来,开门回屋了。我们听了半天,也没再有别的动静。老三神往地说:“看吧,这事儿完不了。好在咱没掺乎,睡个安稳觉先,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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