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65)

第一部第四卷
維克多.雨果(Victor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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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個母親遇見另一個母親2

  那婦人的孩子是個小仙女似的孩子。是一個兩三歲的女孩。她衣服裝飾的艷麗很可以和那兩個孩子賽一下。她戴一頂細綢小帽,帽上有瓦朗斯1花邊,披一件有飄帶的斗篷。掀起裙子就看見她那雪白、肥嫩、堅實的大腿。她面色紅潤,身體健康,著實可愛。兩頰鮮艷得像蘋果,教人見了恨不得咬它一口。她的眼睛一定是很大的,一定還有非常秀麗的睫毛,我們不能再說什麼,因為她正睡著。
  1瓦朗斯(Valence),法國城市,以產花邊著名。

  她睡得多甜呀!只有在她那種小小年紀才能那樣絕無顧慮地睡著。慈母的胳膊是慈愛構成的,孩子們睡在裡面怎能不甜?

  至於那母親卻是種貧苦憂鬱的模樣,她的裝束像個女工,卻又露出一些想要重做農婦的跡象,她還年輕。她美嗎?也許,但由於那種裝束,她並不顯得美。她頭髮裡的一綹金髮露了出來,顯出她頭髮的豐厚,但是她用一條醜而窄的巫婆用的頭巾緊緊結在頦下,把頭髮全遮住了。人可以在笑時露出美麗的牙齒,但是她一點也不笑。她的眼睛彷彿還沒有乾多久。她臉上沒有血色,顯得非常疲乏,像有病似的。她瞧著睡在她懷裡的女兒的那種神情只有親自哺乳的母親才會有。一條對角折的粗藍布大手巾,就是傷兵們用來擤鼻涕的那種大手巾,遮去了她的腰。她的手,枯而黑,生滿了斑點,食指上的粗皮滿是針痕,肩上披一件藍色的粗羊毛氅,布裙袍,大鞋。她就是芳汀。

  她就是芳汀。已經很難認了。但是仔細看去,她的美不減當年。一條含愁的皺痕橫在她的右臉上,彷彿是冷笑的起始。至於裝束,她從前那種鑲綴絲帶、散發丁香味兒、狂態十足的輕羅華服,好像是愉快、狂歡和音樂構成的裝飾,早已像日光下和金剛鑽一樣耀眼的樹上霜花那樣消失殆盡了,霜花融化以後,留下的只是深黑的樹枝。

  那次的「妙玩笑」開過以後,已經過了十個月了。

  在這十個月中發生了什麼事呢?那是可以想見的。

  遺棄之後,便是艱苦。芳汀完全見不著寵兒、瑟芬和大麗了;從男子方面斷絕了的關係,在女子方面也拆散了;假使有人在十五天過後說她們從前是朋友,她們一定會感到奇怪,現在已沒有再做朋友的理由了。芳汀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孩子的父親走了,真慘!這種絕交是無可挽回的,她孑然一身,無親無故,加以勞動的習慣減少了,娛樂的嗜好加多了,自從和多羅米埃發生關係以後,她便輕視她從前學得的那些小手藝,她忽視了自己的出路,現在已是無路可通了。毫無救星。芳汀稍稍認識幾個字,但不知道寫,在她年幼時,人家只教過她簽自己的名字。她曾請一個擺寫字攤的先生寫了一封信給多羅米埃,隨後又寫了第二封,隨後又寫了第三封。多羅米埃一封也沒有答覆。一天,芳汀聽見一些貧嘴薄舌的女人望著她的孩子說:「誰會認這種孩子?對這種孩子,大家聳聳肩就完了!」於是她想到多羅米埃一定也對她的孩子聳肩,不會認這無辜的小人兒的,想到那男人,她的心灰了。但是作什麼打算呢?她已不知道應當向誰求教。她犯了錯誤,但是我們記得,她的本質是貞潔賢淑的。她隱隱地感到,她不久就會墮入苦難,沉溺在更加不堪的境地裡。她非得有毅力不行;她有毅力,於是她站穩腳跟。她忽然想到要回到她家鄉濱海蒙特勒伊去,在那裡也許會有人認識她,給她工作。這打算不錯,不過得先隱瞞她的錯誤。於是她隱隱看出,可能又要面臨生離的苦痛了,而這次的生離的苦痛是會比上一次更甚的。她的心扭作一團,但是她下定決心。芳汀,我們將來可以知道,是敢於大膽正視人生的。

  她已毅然決然擯棄了修飾,自己穿著布衣,把她所有的絲織品、碎料子、飄帶、花邊,都用在她女兒身上,這女兒是她僅有的虛榮。她變賣了所有的東西,得到二百法郎,還清各處的零星債務後她只有八十來個法郎了。在二十二歲的芳齡,一個晴朗的春天的早晨,她背著她的孩子,離開了巴黎。如果有人看見她們母女倆走過,誰也會心酸。那婦人在世上只有這個孩子,那孩子在世上也只有這個婦人。芳汀餵過她女兒的奶,她的胸脯虧累了,因而有點咳嗽。(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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