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駱駝行-從台灣到大陸(37)

37 香蕉口琴
墨爾本 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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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18日訊】37 香蕉口琴

全國在鬧飢荒。

然而上海卻沒聽說餓死人。因為上海是個國際城市﹐它等於是中國的窗口﹐中央政府不能不要面子﹐所以無論如何也要保證上海的食物供應。就這樣﹐上海人也感覺到了“國家的困難”﹐因為商店貨架上的貨物少了﹗菜場也無菜可買了﹐人民普遍感到食不果腹﹐在“鼓足幹勁”的同時﹐卻得不到足夠的營養﹐浮腫病在漸漸蔓延。

我們這個三口之家也處於半飢餓狀態。杜娟的身子也浮腫了。她比我更忙﹐因為她除了上課以外﹐每天還得到託兒所接送孩子﹐回家後還得做家務。我每天早出晚歸已成習慣﹐一回家也很累﹐她就不讓我參加任何家務勞動。然而她很歡樂﹐因為她看到她的丈夫和兒子都在她的照料下安然無恙﹐對她來說這就滿足了﹐所以她始終是開朗的﹐歡樂的。

在一個星期六的傍晚﹐我和杜娟去託兒所將望兒接回家﹐我們三人並肩走在熱鬧的大街上﹐一面欣賞著商店的櫥窗。忽然﹐望兒被一家兒童商店櫥窗的陳設吸引住了。他要求進去看看。

我們一走進店門﹐就發現售貨臺上放著一件精致的兒童玩具﹐那黃中帶綠的色彩﹐彎彎的新月形﹐乍看上去﹐簡直就是一根新鮮的香蕉﹐及至掂在手中﹐發現那上面有一排整齊的小孔﹐這才知道它原來是一把小口琴﹐我不禁啞然失笑。

“給孩子買一把吧”﹐妻子替孩子央求說﹐並將玩具從我手中拿過﹐又遞給眼巴巴的望兒﹐望兒如飢似渴地吹了兩下﹐那嗚哇嗚哇的聲音清亮悅耳。

“才五角五分錢一把﹐”妻子見我面有難色﹐進一步動員我﹐“湊湊看﹐咱也許……”她開始掏自己的口袋。

是的﹐五角五分錢﹐應該說不算貴﹐可是﹐這是什麼時期﹐我們又是什麼樣的工薪階層。我摸著口袋猶豫了。

望兒眨巴著他那對機靈的小眼睛﹐見爸爸這副模樣﹐心中有數了﹐就乖巧地把心愛的小口琴還給媽媽﹐動作很慢﹐但卻堅決地說﹕“爸爸沒錢﹐下次再買吧。”

才五歲的孩子﹐就這樣懂事﹐真教人心疼。我不由地當機立斷﹐沖口說了一聲﹕“買﹗”

孩子高興得一蹦老高﹐一路吹著回家。到家後﹐他第一句話便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有了這把香蕉口琴﹐我以後什麼玩具都不要了。”說罷﹐一頭扎在媽媽的懷裡。頓時﹐這小小的房間裡充滿了歡樂的氣氛。然而這時﹐杜娟的眼圈兒卻紅了。她慢聲低語地告訴我這樣一件事﹕前天﹐在幼兒園裡﹐望兒為了吹另外一個小朋友的香蕉口琴﹐被那個小朋友打哭了。

“這下可好啦﹐孩子﹐你自己有口琴了﹐就放開膽子吹吧。”妻子摟著孩子深深的舒了一口氣。

“把這小口琴帶到幼兒園去﹐讓大家都來吹﹗”望兒仿彿在跟誰嘔氣一樣。

“這並不好﹐”我鄭重地說﹐“大家吹一把口琴不衛生﹐口琴不要帶到幼兒園去。”

這是1961年過年期間的事。在那個“三分天災七分人禍”的艱難歲月裡﹐我們這個小家庭的一把香蕉口琴增添的一份歡樂更是何等可貴﹗

一個星期後﹐過年團拜的日子到了。校長規定每位教職員工帶一件禮物到學校來﹐統一編號﹐然後用摸彩的方式互相交換。

這是一次頗有新意的拜年活動﹐改變了過去那種登門拜年的方式。我也是積極參加者﹐但是“禮物”使我為難了。一向被歧視的我﹐這回為了讓人瞧得起﹐總得帶一件“像樣”的東西﹐這又得破費﹗對了﹐把兒子的香蕉口琴拿去﹗……可是杜娟會同意嗎﹖望兒自然更是不肯的……可是學校的集體活動要緊﹐只好先斬後奏了。當我拉開兒子的小抽屜﹐微微抖動的手指觸到那把小口琴時﹐不知怎的﹐心突然狂跳起來﹐我這不是成了小偷了嗎﹗轉念又一想﹐這是為了交換禮物﹐說不定還會把它“摸”回來﹐於是我就心安理得起來。

學校裡﹐教職員工歡聚一堂﹐有說有笑。每個人把自己的禮物交出來﹐編了號﹐又各人領摸了一個號碼。大家相互寒暄﹐說吉利話。歡樂的氣氛中﹐我卻感到孤獨悵然。人們越是誇我的禮物好﹐我越發不安。我只好無可奈何地默默禱告上天保祐﹐讓我摸回自己的香蕉口琴……

好像聽到報出我的號碼﹐我惴惴不安地走過去﹐接到的卻是一小袋糖果。而在這同時﹐我聽到另一位教師驚喜地喊道他摸到一把香蕉口琴﹐我陡然感覺如雷轟頂﹐兩眼一黑﹐心一沉﹐頹然落座。單權老師見我神色恍惚﹐走過來﹐拿起我剛摸到的一袋糖果﹐用慶賀的口吻說﹕“你摸到糖果已經不錯了﹐還是彩色的呢﹐這可是高檔禮物﹐我們的孩子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過糖果了呢。”

聽他這樣說﹐我覺得安慰了許多。隔著玻璃紙看看﹐這一袋糖球一共六個﹐紅紅綠綠﹐怪好看的。

這時忽然有個小姑娘﹐在我身邊奶生奶氣地喊了聲“叔叔”﹗我一看﹐是一位教師的女兒﹐她在饞涎欲滴的看著我手中的糖袋﹐十分羨慕地說﹕“這糖球一定很甜﹐可我媽媽只摸到一朵紙花﹐真倒霉﹗”看她那眼巴眼望的模樣﹐我這做叔叔的怎能表現得太小氣呢﹖於是我當即慷慨大方地拆開糖袋﹐取出兩顆紅綠糖球給了她﹐她立刻狂喜地伸出一雙可愛的小手﹐連說謝謝﹐捧著糖球向媽媽跑去了。誰知這一來﹐卻發生了連鎖反應﹐另一個小男孩飛快地向我喊來﹐老遠就沖著我喊“駱叔叔﹗”我只好又掏出兩顆糖球給了他。這時我手中只剩下兩顆糖球了。我不由地想起來﹐大概當初“孔乙己”就是這種心情吧﹖我擔心自己真的會表現出孔乙己那樣的窘態來﹐就趕快把剩下的兩顆糖球裝好﹐用手捂住﹐瞅個空兒﹐悄悄溜出會場回家了。

杜娟正在做午飯。她全神貫注地聽了我的敘述以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你呀﹗太實在了﹐也太傻了﹐眼下生活這樣困難﹐誰會拿好禮物去交換﹖你這樣做﹐未必會改變人家對你的看法﹐相反的﹐那些“左”同志又抓住了你的把柄—看哪﹐剝削階級出身的人﹐處處顯示自己高人一等﹗這不是弄巧成拙嗎﹖”我這才悟到自己又做了一件大蠢事。我悔恨交加地掏出這兩顆還帶著我的體溫的糖球﹐交給她﹐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向老師遞上一份悔過書。

“好吧﹐木已成舟﹐也不必後悔了﹐”杜娟安慰我說﹐“能帶回來兩顆糖球也算不錯了。”

傍晚﹐望兒從幼兒園回來﹐象往常一樣﹐一進門就直奔他的小抽屜﹐拉開一看﹐呆住了﹐很疑惑地“咦”了一聲。

我慌了神﹐不等孩子發問﹐就連忙說﹕“香蕉口琴沒有了。”孩子堅持說﹕“不會的﹐我明明放在這裡的。”說著﹐他把小抽屜完全拉出來﹐由於心急﹐用力過猛﹐將抽屜拉掉在地上﹐嘩啦啦﹐各種玩具散了一地﹐他連忙在那亂七八糟的東西裡面尋找。他紅著臉﹐汗珠也冒了出來﹐動作迅速地翻呀﹐找呀﹐還是找不到……

我的心簡直象刀割一般﹐帶著負罪的心情勸他道﹕“別找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他大惑不解地抬起小臉望著我﹐我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杜娟說話了﹕“爸爸說沒有就是沒有﹐爸爸還能騙你嗎﹖”

聽她說的這句無心的話﹐我仿彿挨了一記耳光﹐簡直無地自容了。 接著又聽她說﹕“過來﹐爸爸給你帶來了糖球﹐你看﹐兩大顆﹐還是彩色的呢﹐你不是好久沒有吃過糖球了嗎﹖”

到底是孩子﹐有糖球吃就不再找口琴了。

“甜不甜﹖”杜娟又說﹐“你看爸爸多疼你﹐還不快謝謝爸爸﹖”

從孩子含著糖的嘴裡﹐艱難地冒出“謝謝爸爸”四個字。看著這奶生奶氣的樣子﹐我的心震動得厲害﹐我立刻體會到“淚往肚裡流”的深刻含義了。

這是我一生中所做的最對不起兒子的事﹐也可以說是我欠下兒子的“債”。我也一直想著還這個“債”﹐可是始終沒有機會。

然而從那以後﹐兒子卻再也不提香蕉口琴的事。這很使我納悶﹐也更覺不安了。

一天﹐我實在憋不住﹐決定向兒子說明“失竊”的原委。我先問他﹕“望望﹐你怎麼不找你的香蕉口琴了﹖”

他隨口答道﹕“媽媽說啦﹐我年級太小﹐吹口琴對肺不好。”說著又去玩他的了。

啊﹐杜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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