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公務集》(1)——修祖墳

楊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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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呈彩蒸霞﹐太縣某政府辦公大樓﹐從容安泰﹐四週綠樹叢花﹐經露而鮮艷﹐三樓窗前﹐一位中年男子﹐佇立沉思﹐矮壯﹐滿臉倦色。突然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說﹕“請袁秘書來一下。”片刻之後﹐一個白臉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來到中年男子的面前說﹕“白縣長。”白縣長說﹕“袁秘書﹐你通知計委駱主任﹐近快起身趕京﹐拿到太王大日電器廠的項目批文﹐最遲也不能超過三月二十日。”袁秘書說﹕“馬上照辦。”遞上一封信說﹕“貴州省古邊月副書記來信﹐意思是想要我們替他把祖墳修一下。”白縣長接過信﹐往桌上一丟﹐說﹕“才到遠省份才當幾天副書記﹐就要修祖墳了﹐這與溫州那些小老闆﹑暴發戶的心理﹐有什麼兩樣呢﹖”袁秘書出門時﹐聽到白縣長的自言自語--“小市儈真是上不了大臺架﹗”

一天晚上﹐白縣長坐在自家的客廳抽煙﹐向對面的一個大塊頭說﹕“駱主任﹐這半個月我等你佳音﹐等得像新郎候親啊﹗”駱主任說﹕“我接到袁秘書的通知﹐當天晚就飛到了北京﹐自第二天起馬不停蹄﹐路了財政部﹑經委﹑計委﹐加上從前跑的﹐印章蓋的差不多了。現在是剩下計委與一個副總理沒有點頭﹐說是國家現有的空調﹑冰箱﹑洗衣機的生產線有一半閑置。”白縣長說﹕“你看那江水﹐一去不返﹐我們倆頭髮也白了許多了﹐三年多了﹐這項目還拿不到手﹐開辦費已花了許多﹐再拿不下來﹐將來後果不堪設想啊﹐這次又花了多少﹖”駱主任說﹕“這次我去財政部﹐那秘書心還不算多黑﹐安排見副部長一面只收了五萬塊﹐其它幾個部門有花八萬的﹐有花十萬的﹐還有……。”白縣長急切地問﹕“還有什麼﹖”駱主任說﹕“老頭子的秘書說﹐只要付三十萬﹐他就安排我跟老頭子見一面。”白縣長臉色變得微青﹐道﹕“整天喊反官僚主義﹐可是最大的官僚主義就在他們週圍﹐整天喊反對不正之風﹐可是不正之風就是從他們身邊颳起的。”駱主任說﹕“白縣長﹐我住在燕京飯店﹐碰到遼寧有一個跑項目的﹐他說這三十萬的開始算是很低的了﹐還說這個已經是難找的清官了。他們遼寧有時要花一﹑二百萬﹐那秘書才能安排見老頭子一面。我這次回來﹐一是向你彙報一下進展的情況﹐二是想請示一下﹐這筆公關費要不要出。”白縣長沉默半天說﹕“這不是索賄麼﹖這還有點國法和廉恥心﹖我看風氣已經敗壞透頂了。”駱主任說﹕“是呀﹐這風氣又不是我們能改變的﹐我看我們還是繼續向前吧﹐登山九仞﹐最後一步咬咬牙邁出去﹐不致于前功盡棄。”白縣長仍在生氣﹐說﹕“今天也大喊大叫剎住歪風邪氣﹐明天也拼命宣傳懲治腐敗﹐弄來弄去﹐他們身邊盡是這樣的腐敗平庸官﹐拿了我們這麼多錢﹐項目還是批不下。”駱主任﹕“我拜見向副部長﹐他坐在辦公室罵了一上午腐敗﹐他還引了民謠說‘小腐敗死得快﹐大腐敗陞官快’。我在長安街上還聽到這樣的順口溜--‘有點良心﹐基層賣命﹔不要良心﹐省部橫行﹔喪心病狂﹐升到中央。’眼下風氣就這個樣﹐順着走還有點甜頭﹐逆着走﹐哪有靠頭﹖”白縣長說﹕“我們為了這太縣大電器廠的項目﹐二百多萬的公關費下去了﹐再繼續這樣下去﹐公關費就會突破三百萬﹐項目要拿到手﹐倒還有個交待﹐要是拿不到手﹐那就難辦了。你們的位子早就有人眼饞了﹐這些人要是鬧點小動作﹐省紀委的曹判官知道了﹐我們就必然成了人家的墊腳石﹐到時只要有紀委檢查組一來﹐這二﹑三百萬的公關費﹐我們怎麼也講不清啊。”駱主任說﹕“我們要是繼續努力﹐項目還有希望﹐要是就此止步﹐那項目無疑泡湯﹐那樣等於主動地授人以柄。”白縣長沉默了許久說﹕“這樣吧﹐該送的你就送吧﹐明後天再飛北京。”駱主任說﹕“我想起了件事﹐在北京碰到了貴州的副書記﹐他特意與我們敘了一敘﹐說祖上是我們這裡的江沿人﹐至祖父因經商﹐遷居于徽州﹐意思是想請我們這裡的父母官替他修修祖墳。”白縣長有點不耐﹐擺擺手說﹕“又是修祖墳﹐現在真的世道變經﹐覺得高級別幹部﹐不想想為父老造福﹐謀點利﹐怎麼一天到晚想着修祖墳﹐不理他。”駱主任說﹕“我在北京聽說上邊準備培養他﹐提拔他。”白縣長﹕“培養他﹖提拔他﹖就看他那付三角眼﹐當道了﹐老百姓也不會有好日子﹐他憑哪一點能擺在國家領導的崗位上﹖”駱主任欲言又止﹐便離開白縣長的家。

大約一月上旬﹐某天下午﹐白縣長正于辦公室伏案工作﹐窗外樹色青青﹐遠處江水銀白﹐突然一陣電話鈴響﹐白縣長拿起電話說﹕“噢﹐是老駱嗎﹖……對我是﹐我在聽你佳音……什麼還要幾十萬啊﹖……這哪是裡是共產黨人﹐這簡單是強盜麼﹖”聽了那頭駱主任講了一會﹐又氣憤地說﹕“不辦了﹐你回來吧﹐暫將這事擱在一邊﹐先跑省廳﹐藥廠﹑紡織廠的項目﹐貸款還要你跑啊﹐其他人跑沒有效果﹐你路子熟﹐人緣好﹐……就這樣。”放下電話﹐白縣長將手中的簽字筆往桌上一摔﹐閉上眼睛一聲長嘆﹐窗樹木枝葉間有諸多鶯雀鳴叫﹐那聲音自由自在﹐天真無邪。

白縣長和駱主任坐在縣長辦公室﹐白縣長右手托着下顎﹐駱主任滿臉痛苦﹐沉默許久﹐駱主任說﹕“白縣長﹐為這太縣大電器廠的項目﹐又是一年時間過去了﹐你我白髮添了許多。”白縣長隔窗手指遠處江流﹐說﹕“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千真萬確﹐時間象流水一樣﹐可我們聯繫多年﹐沒有為地方百姓做出貢獻﹐本想興辦大電器行業﹐作為龍頭骨幹﹐帶動地方經濟﹐現在看來﹐這個計劃註定泡湯了。”遠處江流﹐夕暉之下﹐波光粼粼。駱主任說﹕“剛纔我一下飛機﹐就直奔您這作來﹐白縣長﹐跑項目跑批文﹐其中甘苦一言難盡﹐不知情的人以為我們整天花天酒地﹐其實我們處處當兒子﹑孫子﹐在部裡﹐上級計委那裡﹐逢人要帶笑﹐見人要慇懃﹐別人擺臉辱了我們﹐我們還得陪不是﹐更要命的是﹐公事也要處處掏鈔票﹐北京老百姓有句口頭禪﹐說到骨子裡了﹐他們說﹕‘沒有票子﹐項目等死﹐有了票子﹐才有關係﹐送了票子﹐還得當兒子孫子﹐大權在握﹐才能當爹娘老子。’這次又一﹑二萬十萬出去了﹐可是等於是鈔票扔到井裡﹐我甚至懷疑那秘書引我所見的人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是不是替身﹖白縣長﹐這次我徹底體會到了﹐爛透了。”白縣長說﹕“有些混進黨政部門﹐手握重權的人﹐他們的品格連地痞流氓的品格也不如﹐地痞流氓有時還講個義氣信用﹐怎麼收了我們那麼多錢﹐一點力氣也不出呢﹖”駱主任說﹕“他們講起來﹐都頭頭是道﹐說什麼國家在實行宏觀調控﹐在實行緊宿政策﹐在調整產業結構﹐可是那些能幾千萬幾千萬送禮的市縣﹐項目貸款照樣到手﹗”白縣長﹕“我們是窮縣﹐拿二﹑三百萬去攻關是花了血本了。”駱主任說﹕“原來貴州的那個領導也調到了中央﹐我曾經托了個人﹐去他那裡求助﹐結果﹐他鼻孔朝天﹐說什麼修祖墳那事不麻煩你了﹐真氣人。”白縣長說﹕“小人得志﹗”駱主任說﹕“下一步﹐咋辦﹖”白縣長說﹕“我已經接到市組織部與縣委常委的通知﹐離任了。”駱主任大吃一驚﹐白縣長繼續說﹕“今天下午是我當縣長的最後一個下午﹐上午接到你們電話﹐我故意在這裡等你﹐我看下面你的計委主任職務﹐不見得保住﹐省紀委已經派人來了﹐說是接到舉報﹐說我們縣政府有人利用申請太縣大電器的項目﹐受賄行賄﹐公款揮霍。”駱主任的臉頓時血紅﹐氣得站起來說﹕“這些紀檢的傢伙﹐不生孩子不知做媳婦的苦﹐一天到晚亂放空炮﹐不行賄﹐我們辦事的人寸步難行﹐不請吃﹑不請喝﹑不請玩﹑不請嫖﹐那些權力部門的大老爺們﹐哪一個肯點頭﹑簽字﹑按章辦事﹗”白縣長說﹕“大駱﹐別激動了﹐我來戴這腐敗的帽子﹐你想過沒有﹖他們要借此排斥異已而已﹐一旦他們這個目標明確了﹐決心下定了﹐你我怎麼辯解都沒有用。官大一級壓死人﹐這事實不能忽視啊﹗”駱主任﹕“替他們做牛做馬﹐到中央的部局到處求人﹐充當乞丐﹑孫子的角色﹐最後他們竟玩起這種穴頭﹐計委主任﹐就是他們叫我干﹐我也不幹了﹗有事我來頂﹐帳目我能講清﹐這頂小烏紗帽有什麼了不起﹐他們要摘﹐就摔給他們﹗”白縣長說﹕“不管怎麼說﹐無官一身輕﹐我現在開始是平頭百姓了﹐走﹐到我家吃酒去﹐但是有人要我替他修祖墳﹐那是辦不到的。”拉起駱主任離開辦公室﹐近窗外的樹枝上﹐有一隻美麗的小鳥﹐嬌鳴兩聲﹐歪着頭﹐望着縣長辦公室內﹐眼睛裡充滿着好奇的神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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