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隅之城.美國故事》第二部 秋風起兮歸去(39)

蔡萱
font print 人氣: 3
【字號】    
   標籤: tags:

第三十九章 崩潰邊緣的陸佳

陸佳從招聘會出來,剛走十幾步就熱得大汗淋漓。

這次招聘會是在一個酒店裏。這酒店的停車場還正巧在施工,所有車輛都停在外面。由於人實在太多,很多車子都停到了附近的公寓門口。一些實在找不到車位的只能等著,一但有車倒出車位,立刻有好幾輛等在一邊旁的車躍躍欲試往前拱。

陸佳手裏攥著檔夾,頂著火一樣的日頭往一片民居走去,才發現自己根本記不起車泊在哪里。她淌著汗水來回找了好幾圈都沒找著她的車,今天起碼105度,手裏的夾子和身上的背包都曬得滾燙。想著跑這一圈裏面什麼有希望的公司也沒有,鞋倒被人踩了好幾腳,氣得陸佳發誓以後再也不來招聘會了。

等她終於發現自己的破車時,整個人已黏呼呼的,汗水都朦了她的眼。她上車急忙打開冷氣,一陣涼風吹來,她覺得這才算勉強回到人間。她拿過紙巾擦汗,呼口氣心裏喊了句:媽呀!立刻想起昨天和家裏通電話,萬里之外的媽媽還關心地問她最近過得怎麼樣,不由眼圈紅紅。

她難過地想了一會兒家,身上涼快了,趕緊心疼地把開到最大檔的冷氣扭回最小。看看手錶,快下午兩點,她該回去工作了,不然劉茜又會訓斥她。

剛開始工作的她很難適應,每天寫的程式又難又多不講,老闆一天不罵人就象沒吃飯。陸佳資歷最淺,幹活出錯最多,簡直就是劉茜掛在嘴邊的零食。

陸佳心裏知道劉茜現在只是暫時用著她,等她一年的實習工卡用完了,劉茜是肯定不會支持她申請H-1B的,所以她必須提前找好出路。

但是看看人山人海的招聘會和一個個失望的眼神,她的出路在哪里呢?這麼想想,她更不敢惹劉茜了,好象現在這份臨時工作還算她的恩賜。

回到公司,劉茜剛好不在,陸佳鬆了口氣,開始寫程式。

劉茜正待在梯米以前住的公寓裏。

梯米搬走後,劉茜一直沒見過他。她悄悄租下梯米退租的公寓,梯米一定會回來的,她相信。

劉茜就不相信,這世上哪裡會有天長地久的浪漫,湖邊不過就是現代人渡假消夏的去處。梯米從小生長在大都市,以前還常抱怨德州太土,哪能真在湖邊放一輩子牛?過兩個月他就得厭倦。梯米最愛搖滾,下次總不能騎著牛去看Spicy Girl吧。

不過就是讓梯米放一個長假罷。

至於曉雯,劉茜倒確實不經常想起她。那只是個很單薄的女孩子,一點點動人之處還被羞澀掩蓋著。不過是梯米哪天不經意把窗戶紙捅了個洞,無意中看見的正是那點光彩罷了,剩下的除了單調還是單調。

劉茜對自己有信心,她的魅力是不言而喻的,她的美也是厚厚實實經得起推敲的。她就象一顆打磨了的鑽石,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能發出耀眼的光芒。

梯米的公寓離她的公司很近,她中午常常一個人呆在那裏。

劉茜沒有再交男朋友,公司的事情幾乎佔據了她所有的時間。周圍自然不乏追求她的男士,可是劉茜不喜歡他們。她總是不自覺地把這些人和梯米相比,其中當然也有條件比梯米好的,但是梯米有條別人很難有的優點:他的人跟他的性格一樣,總是讓你感到神清氣爽。縱使他有一千一萬條毛病,只在這一項面前,那些人就顯得濁了,俗了。

她拿瓶Dr. Pepper喝,這是梯米最愛喝的飲料。她打過幾個電話給梯米,想約梯米出來談談,可是他總是推,這是梯米的脾氣,不喜歡做的事就往後拖。

她拿起電話想給梯米再撥一個,電話鈴聲卻響了,是小撒。

小撒經過那天之後,有時會來問候她,很和藹的樣子。某日聽說劉茜和梯米分手了,興奮地就想當場拉她去登記。雖然明知這是癡人做夢,不過幻想仙女也會偶爾下凡的,他家的屋頂經常漏嘛,落到他房裏的機會肯定比別處大。

小撒哇拉哇拉講了一通廢話,大約是說西電情況不好,可能還會裁員。又問劉茜這裏怎麼樣。其實小撒主要還是想,萬一真被西電開掉,劉茜這裏還算是個去處,所以好好巴結著。劉茜面目猙獰地聽著,當然小撒看不見劉茜的表情,只聽見她甜美的聲音好比天籟傳來。小撒想入非非的毛病是永遠改不掉的。

掛了小撒電話,劉茜一把拿起喝光的飲料瓶子,在廚房的水池裏摔個粉碎。然後她重新拿起電話,給梯米再撥一個,請他明天過來一趟。公司有些稅務問題,梯米是股東。

梯米聽著那個煩哪,你全權處理就好了!“不行!你一定要來一趟,咱們之間也還有些事情要說清楚。”劉茜說時口氣嚴厲起來。梯米習慣性怕劉茜,就答應:“好吧,明天我沒空,後天下午吧。”這樣又可以拖過一天。

劉茜放下電話,心情愈加煩躁。聽見梯米躲著她就生氣,怎麼就這麼不耐煩聽她說話。她許久沒見梯米,很想立刻看到他,也不知他胖了還是瘦了。他倆在一起四五年的時光,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溫馨,真想讓他馬上回來。就算他脾氣大,劉茜也不和他爭了,反正他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最後還總是他給劉茜道歉。劉茜在外面風風雨雨、各種應酬常使她疲憊不堪,她非常想念梯米那張從不戴面具的臉。

一會兒她出門,開車獨自去把稅務的事解決了。梯米拖她不能跟著拖,做事情她一向有自己的原則。回到公司已快到下班時間。她掃了一眼埋頭做事的員工們,心裏忽然感到很寂寞。

陸佳在格子間裏講電話。電話是加利打來的。加利現在改行做電腦銷售。陸佳畢業後獨自住個公寓,生活實在太單調,週末加利約她看個電影什麼的她也會去。只是她覺得這美國人蠻滑頭的,對他並無什麼把握。

加利說自己明天要去佛羅里達,渡假。

羡慕啊。

你跟我一起去吧,現在訂票都來得急。

我這裏天天加班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你做得不開心。什麼也別想,去看看大海吧,佛羅里達的海灘像你的故鄉青島一樣美。

陸佳撇嘴,你還知道青島是海濱城市。德國移民加利沒敢告訴陸佳,自己的曾祖父上個世紀初在德國殖民地青島當過差。

你出現在海灘上會讓所有人驚豔的,你是一朵芬芳的茉莉。佳字發音和茉莉花(Jasmile)第一個音節相似,所以加利這樣講。雖然陸佳從來不笑。

陸佳對肉麻話不感興趣,當然也沒理由討厭。但是劉茜正朝她走來,她沒功夫聽加利那配樂散文般優美的電話,趕緊站起身。

劉茜過來就說:“你早上交的介面,現在我有新想法,坐下,我說你記,別沒弄清楚就瞎做,用用腦子。”

真不講理,你現改主意還說我不動腦子。陸佳不敢申辯,坐下打開電腦裏的檔,這時已是下班時間,員工們都相繼離去。劉茜拉把椅子坐下,從胸前摘下眼鏡戴上。她輕度近視,平常不願戴眼鏡,總是掛在胸前。她脖子上若是再添根皮尺,陸佳想,就活像舊社會專門欺負徒弟的老裁縫。

劉茜眯著眼睛,盯著螢幕上出現的介面道:“介面是最早給客戶看的,你做成這樣子誰買,一點美感都沒有。你聽清楚這這這都要改,現在就做,我等你。”說完起身補充:“你這回可別再弄錯,不然我沒加班費給你了。”

你這麼編排我不就是捨不得那點加班費嗎。按道理加班費應是工資的1.5倍,但是劉茜從來都按日常薪水付。她特別願意讓陸佳加班,因為她工錢最便宜。

外面天色還很白亮,劉茜忽然讚歎道:“夏時制真合理,不然回家幹什麼?這麼早睡覺還不如早死幾年。”

陸佳心裏罵道:夏時制不算合理,最好沒有鐘錶,你可以半夜學雞叫。

她開始改她的程式。這工作很瑣碎,一二三四那麼多地方要改,隨著一遍遍的編譯,天色漸漸黑下來。

劉茜也還在辦公室裏耗著。陸佳發現自從梯米和曉雯走後,劉茜現在整個一變態。

陸佳覺得自己也是變態,類型不同罷。劉茜是攻擊型的,而她是自傷型的。

做完已經九點,中午趕著去招聘會也沒吃飯,陸佳餓得頭昏眼花腹如雷鳴。

她將做好的新介面列印出來,進劉茜辦公室,劉茜戴著眼鏡在看資料。百頁窗簾被高高束起,窗外的燈光細碎晶瑩,那是萬家燈火互相輝耀的時刻。

這麼美麗的女人幹什麼這麼辛苦呢,她這個年紀應該在家裏帶小寶寶的。

就算把全世界掙來了,還沒本事給自己掙一個家。

劉茜掃陸佳一眼,犀利的目光好像看透她在想什麼。劉茜不動聲色看新介面,陸佳彎腰湊在她身邊一一指給她看改過的地方。

等陸佳講完了,她歎口氣道:“陸佳你這就不對了。”

“這不都是按您的要求修改的嗎?”陸佳莫名其妙。

“你想掙加班費也不用故意做錯罷。讓你這樣改你偏那樣改,你是不是想通宵賺錢呀。”

陸佳臉都漲紅了,“您怎麼這麼說呢?我真是按您的要求修改的。您要是有對我不滿意的地方直接講呀。”

劉茜語氣嚴厲起來:“你這樣跟我講話嗎?不說我是你老闆,我還比你多吃幾年飯吧。我看我對你真是太仁慈!我剛工作的時候,上司是日本人,活活一個岡村寧次。我那時就有綠卡呢,不也忍氣吞聲學本事嗎?你看你什麼都不會,就耍小花樣。”

陸佳最恨別人講她沒綠卡,那是她的一塊心病。她臉色越來越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那您告訴我怎麼改,我不要加班費了。”

劉茜看她那樣心裏立刻舒服些,輕描淡寫指點著:“這這,你應該這樣改的。去吧,我會給你算加班費的。否則人家會講我刻薄員工的。”

“您給我,我也不能要,是我自己沒做好。”陸佳拿回給劉茜看過的介面,跑出門去。

劉茜看她背影,哼!你若是這麼點委屈都受不了,就乾脆回家歇菜吧。

陸佳又忙了一個多小時才從公司出來,走的時候劉茜還窩在那裏。

上了她那輛破車,她覺得終於離開劉茜的領地,趴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

劉茜這裏沒法呆下去了,就她現在這態度還能支持你申請H-1B?

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沒身份也沒經驗,誰也不能要她做合同工,正式工作又找不到。萬一一年的OPT到期,經濟還沒轉好,她就只能再找間學校讀博士。她已經拿了兩個碩士,她要那麼多學位幹什麼?申請學校也不是一天兩天,萬一申請不到資助,她的生活費學費從哪里來?銀行裏那點老底是萬萬動不得的,她在這裏無親無故,沒兩個錢傍身她還活不活了?

一著急她忍不住想嫁人算了。可嫁給誰呢?加利嗎,他哪里有想娶她的意思。人家一感情豐富的老美娶你一不會笑的中國人?

陸佳邊哭邊將車開出去,眼淚怎樣都止不住。曾幾何時,她是多麼自愛的一個人,一無所有不就是有個自己嗎。所以她格外珍視自己的感情,再寂寞都不放縱,她是想著連自己的笑容都要留給喜歡的人,現在竟然要考慮嫁人維持身份,她不由嚎啕大哭。

這條路有些偏僻。中間有個十字路口,紅燈亮著,四方都沒有車輛,陸佳就忘了停,直接越過去。哪里曉得遠處正靜靜趴著一輛警車。

陸佳哭得淚流滿面,不知道後面有警車追她。關著車門,她的哭聲愈來愈大。看不見警燈亂閃;也聽不到警笛鳴叫。跑出去幾英里終於被警車截住。陸佳方才發現自己闖下大禍,不由瑟瑟發抖。

警車上跳下來一個白種女人,兇神惡煞般。陸佳想完蛋了。

當晚她被關進看守所。警方指控她兩條罪名:闖紅燈和逃逸。很快她就被打了手印和指印,換上白底蘭條的犯人衣服。看守告訴陸佳,可以找人保釋。

陸佳一直沒什麼朋友。找曉雯不合適,一來她住得太遠,二來梯米腳不好,半夜怎麼出來。想了又想,她將加利的電話寫給看守。加利是老美,老美跟老美好講話。

過了一會兒,看守回來,隔著鐵門告訴她:“電話是一個女士接的,說加利不在。不過我把監獄的電話留給她了,她說加利回來會轉告他。”

陸佳蹲縮在牢房一角,四周的白牆像個封閉的罩子,一盞燈從最高處撕灑下永不熄滅的強光。鐵門外,有個警官在踱步巡視每間牢房。又過片刻,幾個警官從大門外押進兩個人,中年老黑和年輕老墨。中年老黑面目猙獰,看一眼都要做三晚惡夢。陸佳嚇得閉上眼睛,強烈的燈光立刻像無數排閃光的細針,在她的眼皮上跳躍。她用雙手捂住臉,卻對那燈光沒有絲毫遮罩作用,陸佳手指有要斷掉的感覺。

隔壁的牢房突然傳來尖利的慘叫和粗重的喘氣聲,那吸毒者毒癮犯了,接下來是身體的某個部位撞擊牆壁的聲音。有急救車和醫務人員過來,一片亂七八糟的動靜估計是在急救。吸毒者沉重的喘息聲混著吸痰器呲呲響,仿佛用把刮刀有節奏的刮著陸佳的耳膜。陸佳心裏就喊,快停下來,快停下來,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一會兒就真的安靜下來,靜的出奇,靜的不正常,靜的讓陸佳感到有柄無聲手槍槍口正對自己。“砰”的一聲,隔壁鐵門打開,急救車上從陸佳牢房門口推過,車上躺的人陸佳看不到,裹屍布蒙住了臉。

得馬上離開這地方,不然我會瘋掉的!陸佳抓著鐵門欄杆,喊看守,要來自己隨身帶著的電話號碼本,翻了翻,看到李陽姐姐家的電話,上學時李陽住姐姐家的。陸佳將電話號碼抄給看守。

她又重新坐在靠鐵門的地上。

一分鐘後看守將電話聽筒遞給她。

“陸佳,我是李陽的姐姐。”電話裏傳來李恂的聲音。

陸佳忍不住抽泣起來。

李恂焦急地喊:“陸佳,聽到我的聲音嗎?”

陸佳大哭,聽見了。

“別著急,我馬上找律師保釋你。”

陸佳在恐懼中又艱難地等了兩個小時,終於看守打開了門。

她換上自己的衣服,簽了字出來。李恂和淩凱還有一個白人律師在門口等著。深更半夜李恂只好叫上淩凱,淩凱已經從梯米那兒搬回自己的公寓。

律師簡單跟陸佳講了幾句,又朝李恂和淩凱點點頭,就走了。

李恂牽陸佳手,“你的車要明天才能拿,去我家吧。”

淩凱開車。李恂陪陸佳坐後座,一直握著她的手,安慰她:“沒事了,你放寬心,這只是很小的案子,下個月你上庭聽法官判交罰款罷。”

十年前李恂也住過看守所,時間比陸佳今天長很多,那恐懼的滋味她自己知道,卻永遠不會告訴淩凱。

到李恂家已是半夜,李恂讓陸佳在客廳坐下,見她還是不說話,拿毛巾替她擦臉,“陸佳你餓了吧,我煮面給你吃。暫時你就住這裏吧。明天休息一天,我會給劉茜打電話的。”

“我會說你不舒服,不會告訴她今天的事情的。”

陸佳拿毛巾擦臉,看著廚房裏李恂忙碌的身影,心裏稍覺安慰。

一會兒李恂從廚房出來,拿手提電話遞給陸佳:“律師問你話。”

“小姐你的車是否願意報廢,警局說年檢肯定通不過,拖到停車場收費不合算。”

陸佳硬繃繃說:“收費就收費,就不報廢。”掛了電話,她想了想,還有律師費,就從包裏取出支票本,簽了一張空白支票給李恂,李恂跟她推,她很執拗地將支票塞進李恂手裏。然後她翻了翻白眼,心裏計算著這回大概又得損失不少錢,淩凱和李恂在一邊看著她,她算不出來。

“啊!”她這一聲猶如拉響爆破筒。李恂嚇得一哆嗦。

她的眼神黯淡猶疑,左右瞧瞧後忽然發出異樣的光,像黑夜街角驟然亮起的路燈。沙發,電視,音響,花瓶,她順次一一看過。

李恂驚恐地看著她:“陸佳你是不是想發洩,實在控制不住,想砸什麼就砸吧,我不會怪你的。”

“這些東西真高級,捨不得砸呀。”陸佳說。

她眼裏流露出愛惜東西的樣子。又低頭看看自己,喃喃道:“我真傻,把自己看得跟個寶似的。其實不就是一條命嗎?一不小心還就去了。”想起蒙著白布拖出去的那位,內心的恐懼如磨刀石一般,將她的聲音磨得又尖又利:“我幹嘛那麼寶貝我自己呀?其實我什麼都不是呀,這個世界上就數我沒用!”說時撕扯自己的衣服,她穿的棉質上衣質量不錯,撕不開,就低頭用牙咬了個小口,又伸手去扯。

李恂抓她的手沒抓住,呲的一聲,她衣服前襟被扯下一大塊,露出雪白的胸脯。李恂迅速抄起一個沙發墊子壓住,她開始掙扎,兩腳亂踢亂蹬,李恂喊背過身去的淩凱:“快去臥室把我的藥箱拿來!”

陸佳繼續踢喊,李恂用最大力氣壓著墊子,被陸佳一腳踹在膝蓋上,支援不住倒在地毯上。陸佳清醒過來,趕緊伸手去扶李恂,哭著連聲說:“李恂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恂站穩去找外套給她披上,她摟住李恂哇哇嚎啕不止,聲音淒厲悲慘。

淩凱拿來藥箱,幫忙按著陸佳,李恂一針鎮靜劑下去,她才倒在沙發上。

倆人手忙腳亂把陸佳扶到客房躺下,李恂給她蓋好被子,又檢查了一下冷氣,才關上燈出來,同淩凱進書房。

李恂揉膝蓋,難過說:“這可怎麼好,別是精神分裂。明天要不要送醫院哪?”

淩凱搖頭:“不像,她神志清醒,知道還你律師費用,撞了你還道歉。她就是精神壓力過重。”

李恂沈默片刻。“我真喜歡這個孩子,不光是因為她對李陽好。像她這麼老實自愛的女孩很難得,不希望她崩潰。”說著她打開書櫥,翻出幾本心理學的書籍,又覺得陸佳不光是心理抑鬱症的問題,皺眉頭,把那些書扔在地毯上,伏在桌上歎氣。

淩凱只好走過去替她拾起這些書,放進書櫥。無意中看見一本《論語》,抽出來,上面刻著李陽的印章。淩凱翻到“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陸佳也許應該讀一讀《論語》的。他有些無奈的想。

“這女孩是李陽女朋友嗎?你該讓李陽開導她,李陽多快樂。”

李恂搖頭:“說來話長,你也不愛聽。反正她有那意思,我也有,李陽還沒有。月老有沒有給他們緣份的意思呢,我就不知道了。”

淩凱笑起來:“你想包辦嗎?”

李恂自己也笑:“李陽人單純,太猴精的女孩不適合他。陸佳比較厚道,模樣也好看。”

又皺眉頭,“嗨,現在還有心思講這些,快想想明天她醒了怎麼辦吧。”

陸佳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她迷迷糊糊走出客房,李恂一人坐在廚房裏包餛飩。

李恂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睛,用了鎮靜劑的原因眼神有些遲緩,但是因為睡眠充足還挺亮的,不像重大精神病。李恂略微放下心,只是心理障礙,可以慢慢恢復。

她溫和地問:“睡醒了?去洗澡精神精神,換的衣服我都給你放在浴室了。”

陸佳洗完澡,穿李恂的衣服坐在廚房吃餛飩,李恂坐對面看著她:“我反正一個人住,你就乾脆過來陪我吧。淩凱去警局領你的車了,等他回來我們陪你去拿東西好嗎?”

陸佳眼淚落在碗裏,哽咽著點頭。

她吃完餛飩自己去洗碗,李恂沒攔她。她洗好碗把它放進碗櫃,對李恂說:“我想和你說說話,我希望能快點恢復正常心態,不然我都對不起你。”

李恂拍拍她:“別著急,慢慢來。”

她們坐在小書房裏,陸佳想說話又站起身走到門邊,打開門看看外面確實沒人。她把門關上,又覺得悶,把門打開一條縫。

她回到沙發上坐下,又看了一眼那條門縫。

李恂忙說沒事,你那車被員警拉到很遠的停車場去了,加上辦手續什麼的,淩凱一時三刻回不來,而且他回來會按門鈴的。你就讓門那麼開著吧。

陸佳放心。她整個人像只猴子似地蹲在沙發上,這個姿態讓她感到放鬆。

“我爸我媽都是老實八交的工人,老實極了,估計我就是遺傳他們的。我還有個弟弟,我弟弟從小成績很差,我爸爸老恨不得我能和他倒過來,每回試卷家長簽字,我爸都盼望開紅燈的是我,考百分的是我弟弟。

可是我弟弟比我幸福,他現在在啤酒廠工作,每天都快樂得冒泡。

我一直希望可以過得好一些,可是怎麼努力都不行,我活得吃力不討好。

我有兩個室友。一個,簡直就是野獸,分分秒秒都懷著要餓死的危機感。有時看她的手,就跟爪子似的。她沒有任何道德觀念,可是她生活得比我好,樣樣都比我好。我跟她合住兩年,長時間要忍受她房間裏亂七八糟的聲響。我一直沒有男朋友,大概我的樣子過於嚴肅了。我也試著想改變自己,可是長期緊張學習加上熬夜,臉部肌肉早已麻木了。

另一個,曉雯,你最熟悉的,她是那種活在感情世界裏的,可生活中她也沒缺什麼。她幹什麼都是兵不血刃,李陽那麼好的男孩子她三兩下就搞定了。”

李陽疲憊地拎著行李走進客廳,卻意外地聽見書房裏陸佳的聲音,他悄悄站那兒聽著。前面陸佳說侯瑩和曉雯的話,他沒聽到。

“找了個臨時工作。老闆是我這輩子拍馬都追不上的,比我那兩個室友厲害多了,才貌過人不說簡直是智勇雙全。她每天變著法兒整我,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來美國也四五年都還沒混出個頭,事業上不提了現在還沒算開張,生活上沒綠卡也沒男朋友。我喜歡的人一直喜歡別人,最近我勉強算是在拍拖,對方是一個說得比唱得都好聽卻沒有任何責任感的人,主要是我搞不定他,要是換了侯瑩,肯定不是這樣的。其實我也不喜歡他,他怎麼能和李陽比呢。”

陸佳說到這裏臉紅,不好意思地看著李恂。

李恂看看差不多了:“現在是不是感覺好一些?”

陸佳點頭。

李恂看看牆上掛鐘,說:“我們去院子裏走走好嗎?我知道你還有很多話,以後慢慢告訴我,心情肯定會越來越好,事情也會一件件解決的對嗎?”

李陽趕緊拎著行李悄悄上了樓。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發愁地望著姐姐和陸佳在院子裏散步。他沒辦法面對陸佳。陸佳心理壓力已經夠沉重了,如果知道李陽又失業了會怎麼想呢?

Worldcom倒閉,李陽只能再回達拉斯。他沒告訴李恂,想著回來再講。

一起上學兩年,模模糊糊他也能感覺到陸佳喜歡他,只是心裏一直裝著曉雯便不去細想了,陸佳冷冰冰的態度也的確讓人敬而遠之。

前一段李陽有些煩惱,為了曉雯。畢竟那是他的初戀。李恂為了安慰他不停地提起陸佳,還給他各種暗示。

他聽到陸佳的話十分感動,可是他這副樣子怎麼能去見她,簡直會摧毀陸佳最後的求生意志。

他看見姐姐一步不離地守著陸佳,只好給淩凱打了個電話。

李恂和陸佳在後院散步,小花園裏的玫瑰開得熱烈嬌豔。陸佳問:“為什麼你只種玫瑰?”

李恂望著花,笑而不答,遠遠看著淩凱走進大門。她忽然拍拍陸佳,然後獨自朝淩凱走去,她看出淩凱有話要對她講。

陸佳遠遠看他們倆說話。李恂忽然抬頭看二樓,然後朝陸佳招手:“走吧,我陪你回家拿東西。”(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