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我的「右派」歷程(3)

戴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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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 照鏡子

國內工作會議接近尾聲了。

一天下午,我們接到了通知,要大家趕快準備一下,馬上乘車去中南海和毛主席照相。

許多同志大喜過望,衣冠楚楚,談笑風聲。而我和我的一些最要好的同志,對此卻並不怎麼熱心。尤其是我,竟突然感到這索然無味。有的同志一再催我趕快回家穿上在越南採訪時的西裝革履,打好領帶,與大夥兒一塊兒去。其中個別人似乎也揣測到了我在思想感情上已發生了某種變化,便特別悄悄地對我說:「不去不好。」怯於老友們的面子,我只好答應去,但堅決不更裝,仍然穿著往常的那套銀灰色中山裝,也沒梳梳頭,就跟著大家上了車,進了中南海。

我們遠遠地下了車,來到了西天太陽斜照著的周圍有不少葡萄架的合影廣場。許多同誌喜笑盈盈地站上那一排高似一排的合影台,有的人還儘量往前面最中央的椅子跟前湊。其中特別是保衛處長吳文正,雙手緊緊地把著最中央的一隻椅背,好像他是黨的最忠實可靠的一員,那位置非他莫屬。

等大家都排好了,中南海的侍衛負責人汪東興來傳話,說毛主席要吳冷西同志去一下。不一會,毛主席、劉主席、周總理、鄧小平、彭真等領導人由吳冷西陪同,來到了大家的跟前,大家熱烈鼓掌,領導人也輕輕地拍手示意。

禮畢,毛主席向幾位攝影師瞅了瞅,覺得他們當中少了一位最熟悉的人,忙問:「侯波呢?侯波怎麼沒來?」這位著名的女攝影家、新華社駐中南海的攝影組組長立刻在我們的隊伍中應聲答道:「我在這兒哪!」毛主席尋聲望去,遠遠地指著侯波樂哈哈地說:「啊,對,今天你應該是合影隊伍中的一員……」這又引起許多人的一陣歡笑。

可是,直到大家又鼓掌歡送毛主席等領導人離去,我從始到終都繃著臉,沒笑過。

我「發神經」了嗎?

不,我清醒得很。我應該承認,我的心情有了某種變化。1947年春天,我還在蘇北文工團搞創作的時候,曾自己作詞配曲,弄出了一首帶有蘇北民歌風味的《歌唱領袖毛澤東》,並在蘇北的一些部隊中傳唱過。在那之前不久,蘇北文工團的同志正分散在堅持敵後的部隊中打游擊,聽說胡宗南的部隊佔領了延安,毛主席還在陝北堅持領導殊死鬥爭,我曾為他的安全憂慮得掉過淚。這種無限熱愛之情一直保持了許多年。但是自從受到了赫魯曉夫衝擊波的猛烈衝擊,這種感情便不復存在,而自己又缺乏那種逢場作戲的本領,就顯得很「幼稚」了。

那一陣,我的腦子裡亂如翻江倒海。我借用了蘇聯的這面巨大而「神奇」的水晶鏡,來驗照我們自己的這塊土地上有沒有類似的苗頭。日本的一則諺語說得好:「高壩長堤,毀於蟻穴。」而蟻穴是那樣的微小,小得難以發現;即便發現了,也很可能被認為微不足慮而疏疏放過。惟一的辦法就是要多看、多思、多疑,做到防微杜漸。

由此我想得很多,想到了我們的經濟建設、文化教育,更想到了我們的政治生活——尤其是中國有無「個人崇拜」,成了首屈一指的大問題。

聯想的結果不怎麼妙。我覺得中國也有個人崇拜現象,雖然它還遠不及蘇聯那般嚴重。

首先我深感對毛主席的頌揚太過。在人民的心目中,似乎毛主席無所不知,無所不精,不會有缺點,更不會有錯誤。他既能事無鉅細地通達古今,更能萬無一失地預卜未來;他不僅在指揮戰爭、領導建設等方面有著蓋世的才智,就是在生活道德的方方面面也都堪稱世人的楷模。如果他在哪些方面還沒有給當代和後世留下典範式的著作,那也只因為他沒有工夫寫而不是不能寫。因此他是人間的紅太陽、人民的大救星,同時是集人類全部智慧的最偉大的天才。如果沒有他,中國就不會有這場偉大的革命,革命就不會成功;如果一旦失去了他,整個中華民族的命運,則將不堪設想……

對這樣的宣傳、讚頌和教導,我認為充滿了唯心主義的色彩。這樣的天才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可能有。儘管恩格斯在《論權威》一文中強調過,對革命領袖的信任、誠服、崇敬和愛戴,不僅為革命利益之所必需,同時也是出於革命群眾對革命領袖人物的真摯之情。但很多人認為這又不能做得太過分。太絕對化。按照列寧的說法,正確與錯誤之間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我想對領袖的看法及頌揚也不應例外。事實已經證明,這種過分的做法及與其相應的許多概念的形成,已給我們的事業和我們的生活帶來了有害的影響。它的主要表現是:盲目服從,思想殭
化;頭腦發熱,自以為是;下情不能上達,人民意志消沉……這一切的總和,使我們黨內的民主傳統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我們國家之所以也發生這種現象,因素固然很多,但從領導方面說,似乎也有不可推倭的責任。任何一個國家,尤其是人民大眾的政治覺悟正在飛速提高的社會主義國家,民主生活是否活躍,顯然不在於人民懂不懂得民主、要不要民主,而在於執掌國家大權的領導集團發揚民主的程度,在於他們是否切實運用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使人民的言論自由和人格尊嚴得到應有的尊重與維護。我覺得我們在這方面做得很不夠。我們只一個勁兒地強調領導的偉大與正確,想盡一切辦法號召大家對領導無限信任與絕對服從,而極少甚至根本沒有用事實來倡導或鼓勵對任何領導乃至中央的批評與監督;我們只一個勁兒地強調了集中與紀律,而絕少允許要求應有的民主與自由;我們一個勁兒地強調了優點、成績和貢獻,而極少揭露缺點、失誤和不足……這一切的總和,把活生生的現實給扭曲了。

從毛主席個人來說,我覺得也應該負有一定的責任。他屢屢告誡大家「謙虛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批評猶如洗臉,我們不怕承認錯誤,等等;可是從黨內到黨外,我們從未見到過也從未聽說過,他老人家自己有過任何微小的缺點,他所領導的中央最高層有過任何微小的錯誤。他在《實踐論》中精闢地闡述過,人對客觀世界的認識永遠不會和存在完全一致,必須不斷地予以修正、提高和發展。事實也的確如此。在漫長的革命鬥爭過程中,各種各樣的事件龐雜無計,如果事事都能得心應手,預料週全,那是難以想像的。但是我們從沒有聽說毛主席修正過自己的認識的例子,即使有,那責任也是別人的。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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