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橋關》是一齣銅錘花臉(姚期)與老生(劉秀)的唱工戲。戲很單純,它演劉秀當上皇帝,思念鎮守邊境的姚期,宣他從草橋關回朝。皇帝出自內心真誠邀約,於是命吳漢、岑彭、杜茂等前去換防,讓姚期回京。果然君臣、還有郭皇妃,三人在萬花亭會面宴飲,十分高興。這齣戲因此也叫做《萬花亭》。
這齣戲的好看,純然是一種禮儀之美。劉秀尚未當皇帝之前,大家做伙打天下,患難與共,沒有那些個繁複的禮貌行為;君臣久違,現在已是另一番光景。新朝廷的會見禮儀中,我們看到君臣相互的尊重,《草橋關》展現了皇帝的氣度與大臣的尊嚴。
這是一種境界,科儀式的動作,既凝練又慎重其事,舉手投足間表現了傳統禮樂教化的具體形像。這些似儀式又似舞蹈的動作,表現出人與人的親近,同時又節制適度,盡情又合宜,是儒家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的相處藝術。中國戲劇內涵具有多樣性,連科儀也能成為一齣戲的重要內容。在戲裏,配合動聽的唱腔,及胡琴鑼鼓烘托出的旋律與節奏,演員發揮出進退拜揖的肢體美。
詩經風雅頌的頌,帶有「舞容」(舞態、舞形);楚辭的九歌也有迎神送神的科儀。由於這些優雅的動作,使詩化般的場面更能流動與伸展。觀賞者感同身受,沐浴在此一氣氛中,不知不覺的就被潛移默化了。
我們用科儀的觀點看萬花亭君臣會面的這段戲,豁然明白中國為甚麼會被稱為「禮義之邦」,君有禮臣有義,相知相惜,共創太平的歲月。
姚期(二簧原板)皇恩浩調老臣宮庭獨往,
龍恩重愧無報心意徬徨。
轉過了萬花亭品級台上,
換戎装卸甲胄朝見君王。
(白)臣,姚期見駕,吾皇萬歲!
劉秀(白)皇兄平身!
姚期(白)萬萬歲!娘娘千歲!
郭妃(白)平身!
姚期(白)謝娘娘!
劉秀(白)姚皇兄把草橋之事,奏與朕知。
姚期(白)容奏!
(二簧原板)數萬兒郎邊關鎮,
蠻夷不敢擾邊庭。
干戈安靜民安定,
萬里山河歸聖君。
劉秀(二簧原板)老皇兄鎮邊關晝夜勞頓,
朕親自賜香醪以待忠臣。
姚期(二簧原板)謝過了吾主爺皇封御飲,
願我主國安泰福壽康寧!
郭妃(白)萬歲,姚皇兄乃開國元勳,妾妃要敬一樽。
劉秀(白)姚皇兄,娘娘要敬酒一樽,上前謝過娘娘。
姚期(白)萬歲,只有臣敬君酒,那有君敬臣酒之禮?
劉秀(白)你乃開國元勳,這又何妨?
姚期(白)謝萬歲!
郭妃(白)看酒來。
太監(白)領旨。
郭妃(二簧原板)滿滿斟上葡萄釀,
代駕把敬有功臣。
姚期(二簧原板)老臣年邁如霜降,
娘娘待臣恩如山。
劉秀(二簧原板)梓童暫且回宮往,
孤與皇兄叙衷腸。
君、臣、郭皇妃三人,互相頌揚,用的是高雅的韻語,悠揚和樂,彷彿在天上一樣。
銅錘花臉的形像,本身就是超越常人,他是公義的化身。稱呼為銅錘,象徵他的份量很重,不會隨風搖擺,遭遇變故與魔難也不變節。銅錘花臉這種角色在人中太稀少了,因此最值得珍貴,他做事總是公眾的福祉優先,從不考慮自保的問題。一般人活著,費盡心思的尋求自保;整天擔心、算計,其實就為自己一點小利。而銅錘花臉沒那些個心思,由於做事不為己,他能無所顧忌的勇往直前(而一般花臉是衝動型,雖然心思少,但別人稍不合他的意,就莽撞與人起爭端)。姚期用銅錘花臉來演,演出一位公義與正直的大臣。
民國初年,直爽個性的金少山演姚期恰到好處。金本人就是一位願車馬衣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的人。當時記載他演《草橋關》的情況:姚期初次在邊關出場,念引子:「终朝邊塞征胡奴,掃滅蠻夷定河山」,念到鎮胡奴,全用調面,聲震屋瓦;繼續念點絳唇:「旌旗電閃遮日月,轅門鼓響震天闕」,亦用調面高歌,兩支嗩吶比不上他一條嗓子。
後來裘盛榮飾演姚期,卻大異其趣,裘將姚期豪邁的個性扭曲,把姚期變成一個擔心受怕的老世故。裘盛榮唱萬花亭這一段,詮釋姚期這位元老重臣,被迫解除兵權,內心顯現出害怕與不安;為表現姚期的輸誠示弱,二簧原板故意唱得平直拘謹。接受郭妃敬酒時,唱詞「老臣我年邁如霜降,娘娘待老臣恩重如山」,在邁字上使了拖腔,娘字輕起輕落,突出姚期戒慎恐懼的心態和情緒。邁字、山字上更使用顫音和擻音。如此費心刻劃,把心思少的姚期詮釋成心思多的馬克白了,與公義正直的姚期兩回事。裘盛榮誤信階級鬥爭的理論,以為皇帝總在那壓榨人民,所以把姚期詮釋成為求自保,虛與委蛇的樣子。
這樣的過度詮釋,把人與人之間演成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了。共產黨去年更讓人駭異,它下令九年義務教育的音樂課,每年級都要編入一至二首的京劇唱段,說是京劇,其實幾乎都是樣板戲。這些樣板戲唱段,是「明示」小朋友說謊是對的,那是對國家的「貢獻」。如紅燈記、智取虎威山,特務的唱段,小學二、三年級就教他們學特務,認假表親,「百雞宴」上假表態、假笑。從小「為國家」學會遮掩、騙人。裘盛榮只管唱他一人的錯誤詮釋,影響有限;可是這種全面性泯滅天良的教育,簡直太恐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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