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光与我交会,似乎想要看透我的灵魂。“你以前是军人。”他一面说着,一面点头强调这个再单纯不过的事实。然后,他慢慢起身,蹒跚步下阶梯。我希望他能留下,却感到无力说出任何话。好不容易,我站起身来,跟在他后面。走到最后一阶,有个标志吸引了我,让我停下脚步。上面有一张我们坐着的背后那栋大厦的照片。
奇怪的巧合
这是由“纽约史迹步道”(Heritage Trails of New York)所竖立的牌子,上面写着:让莫索洛斯陵墓安放在威尼斯圣马可教堂的钟塔顶端,矗立于华尔街与百老汇的街角——此即华尔街14号的设计概念。这座当时世界最高的银行大楼,高度539呎,最早为信孚银行总部,全国财力最雄厚的金融机构之一。
我怀着敬畏地站在那里,抬头看着这栋建筑。就在上一次的世纪之交,华尔街14号扮演着后来世贸中心的角色,它一度是权力、经济主宰的象征。信孚银行曾经在此落址,也是我为了能源公司所寻求的贷款银行之一。那是我命运的一部分——正如这位阿富汗老先生的巧喻——注定成为一名军人。
今天我来到此地,和那位老先生交谈,似乎是个有点奇怪的巧合。巧合,这两个字让我停了下来。我们对巧合的反应,塑造了我们的人生。面对这个巧合,我又该如何回应呢?
我继续往前走,眼光扫掠人群面孔,找不着他的踪影。走到下一栋建筑,有一尊庞大的雕像,覆盖着一块蓝色塑胶布。建筑物石墙上的一块浮雕表示,这里是联邦大楼,华尔街26号,1789年4月30日,华盛顿在此宣誓就职美国第一任总统,成为被赋予责任去捍卫全人类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之权利的第一人。原来距离世贸原址这么近,距离华尔街这么近。
闷烧的大坑洞
我走过转角,来到松木街。迎面正对着大通银行(Chase Manhattan Bank)的世界总部,由大卫.洛克斐勒一手打造。这家机构埋下油元的种子,然后由我们这样的人来收成。这是一家为经济杀手提供服务的银行,宣扬全球帝国的高手,从各方面来看,不啻为金权政体的最佳象征。
我记得曾经读过,世贸中心是大卫.洛克斐勒在1960年代着手的一项计划,然而在最近几年,这个商业中心被比作一个沉重的包袱。外界盛传它已不合乎金融作业环境,不适合现代光纤和网路科技,电梯系统既没效率,维护又昂贵。那两栋高楼一度被戏称为“大卫”和“尼尔森”,如今这个包袱已经消失。
我继续缓慢地走着,几乎是举步维艰。尽管有午后的和煦,我却感到一阵寒意,一股莫名的焦虑和不祥的预感紧扣住我。我不知道这感觉来自何方,我试着摆脱它,加快脚步。最后发现自己又再度面对那个闷烧的大坑洞,扭曲的金属,地面上的一块大疮疤。我靠在一栋侥幸逃过劫难的大楼,注视这个洼坑。我试着想像从崩塌中的大楼仓皇逃出的人群,匆匆赶到现场抢救的消防人员,还有那些绝望的跳楼者。然而,没有一样进入我脑海。
萤幕一片空白
相反地,我看见宾拉登从某个人手中收下金钱和价值数百万元的武器,这人受雇于某间与美国政府签有合约的顾问公司。然后,我看见自己坐在一台电脑前面,萤幕一片空白。
我环顾四周,在世贸原址以外,纽约其他躲过攻击的街道如今已回复正常。我心想,今天走过这条街的人们,究竟对这一切作何感想──不只是这两栋高楼的毁灭,还有那些被摧毁的石榴园、每天饱受饥荒之苦的二万四千人。我心想,如果他们能有足够的时间从工作岗位、狂饮汽油的车子或贷款利息当中抽身,去思考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贡献,他们的脑海是否会闪过这些事情?这个世界终将要传给他们的子孙。
我又想着,他们对阿富汗的了解究竟有多少——不是电视上的阿富汗,不是那个驻扎了美军及坦克的阿富汗,而是像那位老者的阿富汗。我也不知道每天去世的二万四千人又怎么想。
然而,我再次看见自己坐在一片空白的电脑萤幕前面。
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回到世贸原址。此时此刻,有一点完全可以肯定:美国正寻思报复,焦点将放在像阿富汗这样的国家。然而,我想到的是全世界的其他人,他们仇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军队与政策,还有我们迈向全球帝国。
我在想,巴拿马、厄瓜多尔、印尼、伊朗、瓜地马拉以及非洲绝大部分地方的人,又作何感想?
我离开倚靠的那面墙。一个矮小、黝黑的人影挥舞着报纸,用西班牙语大声叫喊。我停下脚步。
“委内瑞拉即将爆发革命!”他大声喊叫,声音穿过嘈杂的交通、喇叭声和摩肩擦踵的人群。
我向他买了一份报纸,站在原地浏览头条新闻。上面提到委内瑞拉反美的民选总统查维兹,还有美国的拉丁美洲政策引发了仇恨暗流。
委内瑞拉的人民呢?他们又怎么想?
摘自《经济杀手的告白》时报出版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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