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117)

上集-第四章:流放甘洛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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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黑色的夏天(17)

(九)人間地獄

我出院時,已九月份了。拖著水腫的腳,跟著來接我回西西卡的盧醫生,吃力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滿山的包穀已經成熟,我又想起那天在雨夜裡,襲擊包穀地的前前後後。

在我眼裡,這些將成熟的包穀,像一個個醮滿人血的饅頭。這些糧食是我們挨著餓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呀。這些糧食來之不易,每一顆包穀子中都浸著我們的血淚。

當我走上山崗,迎面吹來的一陣秋風,使我渾身打顫。我從重慶監獄流放出來,為渡過甘洛的鬼門關,從孫家花園隨身攜帶的舊毛衣、舊毛褲、棉背心等,原先裝在破皮箱裡的舊衣服,幾乎全在這裡換了蕎粑吃下肚子裡去了。

此時,我身上只裹著一件在孫家花園監獄時發放的舊棉衣,經過流放的千里顛簸和七個月開荒種地,這件舊棉衣早已破爛不堪,變成巾巾掛掛的「棉絮」網。連著它的破布無法御寒,在秋風中同我的身體一道打顫。冬天很快就要來到,該怎麼渡過這邊寨寒冬?

中午時分,當我轉過山坳,我又遠遠看到了西西卡中隊的標誌——那棵黃桷樹。頭腦裡不斷浮現出八個月所熬過的苦難日子。這是我一生中第幾道煉獄?在這道煉獄裡,我飽嘗飢餓的折磨,飽嘗了奪命的苦役,飽嘗了張棒棒的青槓棒和繩索,這種摧殘在醫院才平靜了二十天,我又將面對這個魔鬼。

走進以黃桷樹為中心的院壩。所不同的是,壩子中間堆著的一大堆從山坡上剛剛收回來的莊稼。壩子裡的人,基本上都是蔬菜組的成員。

經過六個月的「淘汰」,原先二十個成員的蔬菜組,現在只剩下十二個人了。他們在那裡把其它組收回來的包穀、豆莢、蕎麥分類隔開,攤在曬壩上。還有幾個人,將收回來的包穀撕去殼衣後,堆在曬場的一角。

看到我跨進了壩子,潘朝元和王大炳便迎著我走過來,關切向我致意,問這問那。

二十幾天前,當我剛被兩個人放在擔架上抬走時,他們都耽心我這一送走,還能不能回來?我看了看四周,張棒棒沒在場,值班的老管也站在隊部辦公室那排房子邊上。因為秋收,這幾天氣氛比我被打傷離開時寬鬆了許多。

曬場上,選出來的「嫩包穀」堆在一邊,王大炳一把將我拉到一邊,悄悄將兩個燒得香噴噴的嫩包穀塞到我的手裡,一面說,張棒棒這幾天開恩,下令叫把這些嫩包穀選出來,晚上將嫩包穀子抹下來加在大家的罐罐裡。所以,從前天開始,早上和中午,那半罐包穀粑上升到滿罐了。

我還看到,那些收莊稼回來的人們,在倒掉背下來的莊稼後,便走到那堆嫩包穀堆前,挑幾個扔進自己的空背兜裡,然後再將它們埋在山上一堆堆漚制草木灰的「火堆」裡,等到回轉時,再從那火堆中扒出燒好了的「嫩包穀」。兩個月前,這些火堆燒過癩蛤蟆、四腳蛇、老母蟲、蚱蜢、野紅苕、雞老殼以及叫不出名字來的野蟲、草根。

人是多麼健忘的動物,即使在這種苦難下,在天天與死神打交道的日子裡,只要有一絲快樂降臨,人們就會把剛才受到的苦難暫時忘卻,流放者為眼前的「豐收」,為了幾頓蒸滿的包穀粑,就會將愁雲驅散,喜笑顏開。

當我想到七個月前我們到西西卡來的一百五十人中,因反抗奴役而逃亡,死在叢山峻嶺,因抗拒飢餓和奴役死在惡吏棍棒下,因誤食山間的毒蟲,毒草而死在這荒谷之中,因水腫封喉死在醫院的病榻上,短短七個月中,奪去了六十多個年青的生命,不盡要問,這副「磷繞荒村人似鬼,狐鳴空市草如牆」的圖景是誰畫的?

想到一個月前,就因夜襲包穀林我被張棒棒幾乎打死,甘洛八個月裡發生那麼多命債,中共拿什麼來償還?推而究之,在全國毛澤東所欠下幾千萬無辜者的命債,豈容『始作俑者,寧無後乎』輕輕鬆鬆了結?

過了幾天,李管教放出消息說,四川省勞改廳已經發下了「紅頭文件」,由四川省勞改廳專門派下了一個工作組,準備在所轄的勞改隊中,進行一次身體大檢查,經過檢查確認患有嚴重疾病的人,要集中起來送往氣候適宜的地點進行「冬季療養」。

勞改當局也明白,充軍邊荒的人中,如果再不採取措施,到了來年的春天,恐怕就要死得差不多了。他們還要留下這批廉價的勞動力供他們驅使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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