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蜀憶事(7)抄出來的「右派」

作者:愚翁
共產紅潮肆虐神州大陸,回顧幾十年血淚歲月,悖於常理的事荒唐地橫行著,人人事事樁樁都被共黨鬼魅桎梏著。(Shutterstock)
font print 人氣: 45
【字號】    
   標籤: tags:

八一年春季開校的時候,我們學校調來了一個種植花草的工人。

這人身材瘦小,頭上戴一頂舊布帽,臉上佈滿了皺紋,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的樣子。在校園裡,他無論碰到學校領導還是教師,都是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站在一邊為大家讓道。

「這人是怎麼了?」在我們學校從來沒有見著這麼個人,我感到很奇怪,就去問辦公室主任。

「他是個剛平反的『右派分子』。」辦公室主任告訴我,他叫梁大吉,被關了二十年。大概被關怕了,見了誰都是這個唯唯諾諾的樣子。

「右派」怎麼會是這副熊樣?說什麼我也不敢相信他是「右派」。在我的印象中,「右派」分子個個都能說敢道,勇於直言,是些堂堂正正的好漢。像神童作家劉紹棠、青年作家王蒙、青年詩人流沙河這些右派分子,哪一個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他們的文章人格,個個都是我等望塵莫及的。

難怪有人開玩笑說,「右派」分子不是人人都能當的。撥亂反正以後,「右派」在人們的心目中,一段時間成了膽識和才能的代名詞。

有一天晚上,在射中教政治課的黃文貴到師校來看我,他是我的初中同學。他告訴我說,他前段時間被文教局抽調去為「右派」平反去了,才回來沒幾天。他還告訴我,我們學校那個梁大吉的平反材料,就是他親手辦理的。

「像梁大吉這樣的人怎麼會成右派呢?」我有些疑惑不解。

「那是他自找的,他根本就不算右派,他是一個冒牌貨!」

右派也有冒充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改革開放前,地富反壞右都是階級敵人,都是被專政的對象。人們見著這些人躲還來及呢,怎麼會去冒充右派?難道這人腦子有毛病?

他腦子倒沒有毛病!黃文貴同學告訴我說,那是他假裝積極,緊跟政治形勢,跟過了頭才惹來的禍!

原來五七年反「右」時,梁大吉根本不是教師,他只是一個中學的職員,負責在學校敲鐘掃地搞後勤。

一九五七年四月,毛主席發佈了《關於整風運動的指示》,主要是反對黨內的官僚主義、宗派主義、主觀主義。鼓勵民主人士和知識分子向共產黨提意見和建議,幫助共產黨改進工作作風。

最初知識分子不敢提意見,害怕給自己招惹麻煩。為鼓勵知識分子大膽講話,毛主席信誓旦旦地表示,「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誡,有者改之,無者加勉。」

在中央的統一佈署下,一場知識分子和民主人士向共產黨提意見和建議的活動在全國普遍展開。

我們縣文教系統召開動員大會,要教師消除顧慮,廢棄私心,勇敢站出來向黨和領導提意見。要大家心裡有什麼說什麼,不能藏著掖著,要報以公心幫助黨把整風運動進行到底!

於是從中學到小學,從城鎮到鄉村,各種形式的大字報小字報鋪天蓋地。學校的報欄上,禮堂的牆壁上,教室的走廊上,操場兩邊的大樹上,都處都掛著大大小小的大字報。

為了向黨獻忠心,人們挖空心思,帶著顯微鏡和放大鏡去幫黨尋找身上的缺點和問題。大鳴大放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展開了。

上級要求各學校每隔兩天召開一次總結會,表揚那些意見提得多,積極寫大字報的教師。而對那些不敢寫大字報的人,則進行嚴厲的批評。他們動員說,人無完人,金無足赤。一個人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何況是一個政黨?不給黨提意見的人,其實心理最陰險。他們巴不得我們黨犯錯誤。對待這樣的人,我們絕不能放過。

在這麼又拉又打的氛圍中,那些膽小怕事,出身又不太好的老師也消除了顧慮,拿起筆來寫了一些不痛不癢、矇混過關的大字報。

一個星期過去了,全校教職員工都寫出了大字報,向黨提了意見。只剩梁大吉一個人什麼也沒有寫。全校教職工會上,學校黨支部書記點名批評他翻身忘了本,沒有共產黨哪有他的今天?現在黨叫他幫助提點意見,他卻一句話都不說,是典型的忘恩負義!

梁大吉受了批評,一肚子的委屈。不是他有意見不提,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黨和領導身上有什麼缺點。在他看來,黨是正確的、英明的、偉大的。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也沒有他梁大吉今天的幸福生活。他感謝共產黨,感謝新中國!他怎麼會有意見呢?

但是領導硬要他給黨提意見,不提就完不成任務。這該怎麼辦呢?他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冥思苦想起來。突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去抄寫別人寫出來的大字報!

那天是黃曆五月十六,明亮的月光照著大地。學校的房屋、操場以及周圍的樹木,全都淋浴在銀色的月光裡。貼在報欄上、牆壁上的大字報,每一個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梁大吉吃過晚飯謊稱自己身體不舒服,一個人早早回到寢室睡覺去了。他在積蓄力量,他在等待時機。他準備在大家睡熟以後去幹一件大事,他要悄悄去完成領導交給自己的光榮任務。

更深深,夜闌人靜。當全校教師都進入夢鄉以後,梁大吉才輕手輕腳從床上爬起來,他還故意咳了兩聲嗽。見同室的其他教師沒有什麼反應以後,他才像做賊似的溜出寢室。

他站在月光下,按照從左到右的順序,把所有的大字報都認認真真看起來。他手拿筆記本,看到重點段落就一字不漏地照抄下來。腳站麻了,手寫酸了也顧不得休息一下。

他飛快地寫啊抄啊,終於在天快亮時完成了抄襲任務。他怕被人發現,趁起床鐘敲響之前悄悄溜回了寢室,假裝睡著了覺。

天亮以後,他偷偷地把抄寫來的那些意見歸納整理,然後用自己的語氣寫了四五張大字報出來,貼在最醒目的地方。

他高興,他自豪。誰說貧下中農就寫不出大字報?只要對黨忠心,再艱巨的任務他梁大吉也能完成!他像一個在戰場上打了勝仗的戰士,從頭到腳,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愉悅和自豪!

正當他洋洋得意,滿心歡喜的時候,一場暴風驟雨似的反「右派」鬥爭開始了。六月八日,《人民日報》發表文章,開始聲討右派分子的滔天罪行。輿論突然翻臉,那些前幾天積極給黨提意見的人,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偽君子、反動派、大壞蛋。

引蛇出洞以後,接下來就關門打狗。那些給黨和領導提了意見的人,紛紛檢討認錯、認罪,我要向人民投降;我做了人民的罪人;我陰險、我醜惡!一個個把自己罵得狗血淋頭。

檢討書、認罪書滿天飛,一個比一個深刻,一個比一個罵得狠。只差沒有把老祖宗從地下挖出來臭駡了。

梁大吉提的意見最多,許多都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黨和領導存在的缺點。他成了我們區第一個「右派」分子。

區上召開批判大會,他被五花大綁地跪在主席臺前,低著「狗頭」接受革命群眾批判。人們爭先恐後走上台去揭發他、批判他。說他表面老實,內心陰險,瘋狂向黨和人民進攻,是一個隱藏在貧下中農隊伍中的國民黨特務;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是一個心如蛇蜥的大壞蛋!

會場上人們義憤填膺,打倒梁大吉的口號聲彼起此伏:

「打倒反革命右派分子!」

「梁大吉猖狂向黨進攻,不得好死!」

「梁大吉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強烈要求公安機關逮捕梁大吉這個現行反革命!」

在革命群眾的強烈要求下,梁大吉被抓了起來。人們最先把他關在區小學校的廁所裡,由兩個民兵把守。沒過幾天,公安局來了兩個人對他實行逮捕。

最終,這個靠抄別人的大字報得來的「右派」分子,被判了二十年徒刑。

待續@*

責任編輯:謝雲婷

點閱【紅蜀憶事】系列文章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那時候,集體的什麼都是寶貴的,只有人才不值錢。公社大隊的幹部可以隨意罵人打人,打死了人往山溝裡一扔就了事。
  • 三年困難時期,我們生產隊的社員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小偷。一年四季,只要地裡有吃的東西,我們就都去偷。
  • 他爸爸在土坑裡鋪上蓆子,慢慢走上坎來,伸手奪下二狗的屍體,一邊往坑裡放,一邊說道:「讓他脹著肚子到那邊去吧。做一個飽死鬼,總比在這邊做一個餓死鬼強。」
  • 我們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許多人的身體腫得像發麵饅頭,亮晃晃的,手指頭按下去,一按一個窩。
  • 我是最後一個上臺彙報產量的人,在我前面的人已經把產量報到一萬多斤了。我一聽慌了神,我到底該報多少產量呢?
  • 有一些地方,山上樹木稀少,不夠燒炭,幹部就叫社員去挖祖墳,把埋在地下的棺木挖出來作燃料,連躺在地下的死人也要為大煉鋼鐵貢獻自己的力量。
  • 那些年代,人們對吃一頓飯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有錢也買不到吃的東西,生產隊長掌握著吃飯大權,社員們連炊事倌也不敢得罪。
  • 大躍進的評比站隊,根本不需事實依據,完全憑藉謊報的數字決定。那時候,沒有辦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 我們的某些領導後來提起大躍進,不但不總結教訓,反而把「自然災害」 四個字念得字正腔圓,把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那幾年天不旱、地不乾,四季風調雨順,請問哪來的自然災害?
  • 為了形式上的轟轟烈烈,公社書記經常把全公社的勞動力調到一起,幾千人擠到一條山溝裡搞大生產,實行大兵團作戰。所到之處,只見山上山下紅旗招展、鑼鼓喧天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