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時間隧道”逆行而上,回溯到1970年,賓伯駿入住麻園灣之初。
國慶日前妻子來信,要求賓伯駿9月30日下午5時在輪渡碼頭接人。賓伯駿提前半小時到達,坐在碼頭欄杆門外的石頭上看書,等待那久久盼望、激動人心的時刻。隨著一聲汽笛長鳴,遲到半小時的輪船慢慢靠岸了,賓伯駿眼巴巴地望著。
欄杆門打開時,他第一個沖了進去,眼睛在往岸走的人流中搜索。他看見妻子抱著女兒,拎著旅行袋,在人群中艱難地移動。
他連忙擠過去,深情地望妻子一眼,接過女兒,抱穩後,又用另一隻手接過旅行袋,讓累壞的妻子輕鬆輕鬆。
女兒睡著了,兩人並肩走著。久別的年輕夫婦重逢,喜不自禁,自有說不完的竊竊私語。
他們乘公共汽車,很快來到麻園灣。一進院子,劈面便碰見譚媽媽。
“這是譚媽媽。”賓伯駿向妻子介紹,妻子禮貌地鞠躬。
“這是易老師。”賓伯駿向譚媽媽介紹,譚媽媽微笑點頭。
“母女倆,都好漂亮啊!”譚媽媽誇道。
妻子不好意思,臉紅了,更顯嬌媚。
“多大了?”譚媽媽問賓伯駿手中抱的女兒。
“一歲多一點。”
“長得多乖啊。”
“叫奶奶,叫奶奶。”賓伯駿哄女兒開口。
但女兒剛剛醒來,靦腆,認生,撲向媽媽懷裏。賓伯駿朝譚媽媽點點頭,帶著妻女上了閣樓。
飯菜早已做好,加熱後,讓妻子、女兒吃著。天黑後,又讓累了的妻子帶著女兒早早歇息。家務處理完畢,賓伯駿燒一桶熱水,拎到公共廁所裏,淋了個澡。然後上樓,熄燈,開始享受男人的玉軟溫香……
他告訴妻子,換房的經過;妻子告訴他,鄉下的見聞。兩人相擁,唧唧呱呱,唧唧呱呱,有說不完的綿綿情話。不知何時,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朦朦朧朧中,警覺的妻子用力把他從睡夢中推醒,只聽到劈劈拍拍一陣樓梯響,上樓來好幾個人。緊接著,便“嘭嘭嘭”、“嘭嘭嘭”急促而又粗暴地捶門……
“來了,來了。”賓伯駿慌忙答應著,順手拉開電燈,手忙腳亂地給赤裸裸的身子罩上衣褲。
妻子也忙著穿衣,賓伯駿看到,她嚇得簌簌發抖。
賓伯駿下床,打開房門,看見門外站著好幾個人。一位拎著手電筒,穿著制服的員警,走進房裏來。其餘的人,都站在樓門口。
員警腳步格外沉重,皮靴敲擊著樓板,嘭咚嘭咚響,整個樓房都在震動。他一臉威嚴,眉頭緊鎖,一言不發地四處張望,仿佛想從牆板縫裏尋找出他希望得到的東西。
房門外,打頭站著治安主任郭公公。他的身後,站著兩、三位中年婦女。
“來客沒有?”員警突然發問,聲音粗重。
“來了。”賓伯駿坦然,如實回答。
“什麼客?”員警一驚,瞪著眼睛忙問。
“堂——客。”賓伯駿不緊不慢地回答,他指了指帳子,示意“客人”在裏面。
員警先以為來了什麼“重要的客人”,職業敏感令他一驚;及至聽到來的是“堂客”(妻子),繃緊的神經,才鬆弛下來。
賓伯駿眼角的餘光掃見,門口一個婦女抿著嘴笑了一笑,但她沒有笑出聲來。
“報臨時戶口沒有?”員警追問。
“傍晚才來,沒來得及。”
“明天到劉主任那裏去,報個臨時戶口。”員警命令。
“是。”賓伯駿回答後,補充一句:“她在鄉下教書,10月2號就走。”
這句話,是告訴員警:按治安管理條例,來客住三天以上者,須報臨時戶口;妻子只住兩宿,應該可以免。
員警沒吱聲,腦袋左轉右轉,又向四周牆板張望了一回,便一言不發地往外走。樓板嘭咚嘭咚地響著,樓房一閃一閃地震動。一行人,又劈劈拍拍地下樓,聲音漸漸遠去……
等他們下了樓,賓伯駿才輕輕地把房門關好,熄燈,上床。天氣並不冷,妻子蒙在棉被裏,仍然簌簌發抖。
賓伯駿擁著妻子,親吻她,問道:“你怎麼這麼害怕羅?”
“員警好凶!”妻子的聲帶都在顫抖。
“不算凶啊,你還沒見到過凶的。”賓伯駿輕輕笑著說,“他們也好辛苦咧。”
“怎麼辛苦?”妻子感到奇怪。
“怎麼不辛苦呢?逢年過節,半夜三更,無論颳風下雨,都要往外面奔,不能在家好好歇息。”
“他們這樣疑神疑鬼,防老百姓,是自賺的,活該!”
“也不是他想這樣做,上面命令,他們不得不執行。”
“我聽見他們幾個,從前面菜園裏一路走過來;聽見他們進了院子,又聽見他們上樓,才推醒你。下樓後,我聽見他們徑直走出去了,沒有敲第二家的門。為什麼只查你一個人?”
妻子耳朵尖,又很細心。
“這很自然。賓伯駿解釋說,這裏都是老住戶,只有我一個人是新搬來的;每一戶都出身好,不是貧下中農,便是工人、城市貧民,只有我一個人出身不好,不查我,查誰呢?”
“你怎麼不調查一下,就鑽到這窩子裏來了?”妻子有些埋怨。
“怎麼調查?找誰問?我們原來那間又黑又潮的房子,誰要?能夠換到這間房,就算不錯,哪能挑三揀四呢?”
“你看員警那副臉,我隔著帳子都看見,好難看!”妻子氣不忿。
“也難怪他,你沒打招呼,搬到他的管區來,增加一個‘內管物件’,害得他半夜三更跑到這旮旯來給你‘請安’,他當然不高興。不高興,臉上便自然流露出來了。”
“你真寬心,處處為別人著想。”
“不這樣想,又怎麼辦呢?‘人在矮簷下,哪敢不低頭?’只要你遵紀守法,小心謹慎,不犯錯誤,久而久之,他們就會客氣一點的。現在初來暴到,人家不瞭解,當然處處防著你,這也是人之常情。”
“只有你會講,左講左有理,右講右有理。”妻子愛戀地說著,往他懷裏鑽。
“黑角灣裏吊頸,自寬自解嘛!如果不寬心,只有死路一條。”
說著,兩人興趣都來了,重新寬衣解帶,再度繾綣溫柔,消魂散魄,不知東方之漸白……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