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人非芻狗(7)

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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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想說理?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就憑你剛才那個樣子,我就可以把你銬起來,拘留你。你信不信?書記強姦了你妹子都不會有事,我銬了你,你能怎樣?看來你還是有點年輕不經事,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把話撂明。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這裏是寨上的公安派出所,我們是受寨上領導的,吃的喝的都是寨上供給。寨上誰最大,寨上的黨委書記,他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就這樣,你還要我們把寨上的黨委書記逮起來?我們連問一問都不會的。問一問,都是得罪領導。再給你挑明一下,此事你要想找回平衡,有本事就私下解決,面上是肯定解決不了的;想面上爭個是非曲直,只會給你們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我說這些話,就是這屋子裏咱們兩個人聽,說了就爛了。你自己去想吧。」

對面的人話說到這個份上,余暉什麼都清楚了。余暉已經明白,二妹余靜被糟蹋的事,依靠這裏政府的法制機關伸張正義,是沒有指望了。這個黨委書記之所以敢這樣恣意妄為,他自然是有恃無恐。他已經不在這方面存有絲毫的幻想。眼下,他首先需要解決的是大哥被拘留的問題。余暉深知道「在人屋簷下,焉能不低頭」的道理,他衡量了一下眼前的情勢,覺著硬幹下去,反而會對他們自己這個勢單力薄的家庭更加不利。他也坐了下來,向前探了一下身,放低聲音試探地問:「我大哥的事,有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他很擔心大哥被拘留這件事,會把他們這個家庭給毀了。他覺著自己就像溺水的人在抓一棵稻草,很注意地仔細觀察著面前人臉上的表情。恍忽間,他覺著面前人聽到他這句話的一刹那,臉上皮內的肉好像閃過一絲如願以償的笑意,但表面卻依舊一臉嚴肅地拿著架勢說:「這可能不好辦,不管哪方面說,都不是小事呀。」

余暉敏銳地聽出在這句話背後隱藏的潛台詞,他緊忙趁熱打鐵地又說:「剛才我的態度有些不好,您別在意。都是鄉裏鄉親的。我大哥的事?」

「那沒什麼。這樣……你的意思是你們不告了?」那人別有用意地試探問。

「不告了!」

「你大哥哪?你能代表他嗎?」

「能。這事兒,你也說得很明白,告下去也沒有結果,反正人已經給糟蹋了。也不告了。」

那人看了看余暉,面露滿意之色,說:「這就對了。你是個聰明人,看來是明白了。這樣吧,我去給所長說說。不過,就是可能放,但不會是說走就走的一句話,你要有個思想準備。」

「呃?……我明白。」余暉點點頭。但心中有些狐疑,自忖:還會有什麼事兒?

那人收拾了一下桌子,鎖上了抽屜之後,又穿上藍色上衣的警服。臨走時,語氣雖有所緩和,但也是威脅命令式的說:「你坐著不要動。你坐著,我去給所長說說。」余暉點了點頭,但眼睛卻盯著他鼓鼓囊囊的腰間。他知道那裏別著一把手槍,腦中閃過奪槍玩命,殺光了這幫子為虎作倀的員警,然後再去宰了林書記和二癩頭的念頭。但他克制了自己的衝動。他也知道,那是一種不會成功的冒險;即使成功了,結局也只能會給家庭帶來更大的災難,他必須去想別的辦法……

呆想著報仇將會面臨若多不可逾越的困境和變數的余暉,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門再開時,跟著那人後邊,有一個臉頰骨凸起而面色天生就顯得陰鬱的人,他看到余暉,指著余暉問那人:「就是他。」然後面對著那人說:「你讓他交一千塊錢罰款,走人。」他的另一隻腳,連門也沒有進。說完,關門就走了。

那人臉上帶著如願以償的得意笑模樣,又坐回了椅子上,看著余暉說:「這個是我們這裏的老闆,說話算數。聽到了吧?!」

「我能不能看一下我大哥?」

「這不好,你看不看都一樣。所長說了,錢到放人。早點拿到錢,人就可以早回去。這我已經給所長做了半天工作,撤銷了拘留十五天的決定,這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你是個聰明人,這點道理不用說的太明白吧。」

余暉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土匪、強盜幹著搶人錢財的勾當,他們起碼還有說「搶劫」的勇氣;而這些號稱維護地方利益、保一方平安的機關,一樣幹著是搶人錢財的勾當,卻連承認「搶劫」的勇氣也沒有。真是連土匪、強盜都不如!更加令人不齒的是,他們竟然還要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還要厚顏無恥地讓你對他感恩戴德。這已經不僅僅是醜惡,簡直就是邪惡!余暉心中不無輕蔑地想著,站起身就向外走。

跨出那間屋子的門檻兒,他心有不甘地望了一眼關著大哥的那排東西走向的平房,又不無失落地看了看靠在蘇鐵樹上的那輛大哥騎來的自行車。內中有一種被啐了一口濃痰在臉上並被逼著吃下去,而自己竟然不得不吃下去的噁心又屈辱的感覺。

茫茫然然地走出已經打開了的大鐵門,茫然地望著已經開始有點熱鬧起來的街道。他感到自己好像猛然間被拋棄到了荒島之上:去那裏去籌到這筆錢呀?他一個長年在外的人,能去找誰?何況這是寨上,余暉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回去給父母要麼?可怎麼說呀?他又想起父親昨夜專門把他叫到跟前,給他說的話和說話的表情。父親那樣地相信政府,可父親就沒有想到過,強姦凌辱二妹的,正是這個政府最大的頭兒。父親像這個國家大多數善良而又厚道的人一樣,總以為這總是個別人的壞,卻從來也沒有想過,這原本就是一脈相承的邪惡。沒有這一脈相承,能有這個別人使壞的權力嗎?父親如果知道了大哥報案是這樣的結局,非氣得吐血不可。

別說是父親,在外地的自己,在社會上已經接觸過這樣的一些官宦,起初自己不也是存有相信政府這樣的幻想嗎?事不臨到自己的頭上,誰會想到他們會如此的邪惡。一群流氓,嘴裏口口聲聲、時時刻刻不停地向人們灌輸著要維護婦女身體的尊嚴和權利的語言,誰能夠看透他們就是一群專門糟蹋婦女的流氓!除非事到臨頭才能明白。可事到臨頭明白,卻一切都晚了。怎麼辦?不去找父母要,可又怎麼辦呀?余暉此次回家鄉,也就帶了二千塊錢,給了父母一千,來回的路費和別的花銷,使得他的身上就剩下幾百塊錢。這幾百塊錢是回北方的車費。再說,拿出來這些,也是不夠餵那幫子虛偽強盜的胃口的。父母家中人口多,種地養地需要錢,三妹還在上學,也需要錢。地裏的那點收成,原本就剩不下多少。他給父母一千塊錢,只是想讓家裏的拮据生活有所緩解,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怪事兒。沒辦法,回去給父母說說,先救急吧。

想著這些,余暉就去推靠在大門旁邊牆上的自行車。抬頭時,看到大門口一個二十多歲、穿著一身警服的人,正在盯著他看。

「怎麼了?」他心想,嘴上就說了出來。

「你是二哥吧?」那人問。

余暉一愣,打量著對方,覺著有些眼熟,但又認不出來是誰。「我是余暉。你是?」

「二哥,真是你!你認不出我了?我是余文傑的弟弟,余武傑。」

余文傑當年是余暉幫夥的第一幹將。余文傑確實有個弟弟,但那時很小,比他們小五、六歲,也並不與他們在一起玩兒,所以余暉基本上對他沒有記憶。他歉意地搖搖頭。

「二哥,你忘了,你臨走時還為了我,打了東邊的歲頭一頓。」

余暉知道歲頭是比自己大兩歲的人,他當年是打過那個人,但記不得是為了什麼。余武傑這樣一說,余暉好像有點印象,當時是余武傑哥哥余文傑害怕那個人,所以他替余文傑出得頭。余暉的印象中,好像只是余文傑被欺負,不記得和他弟弟余武傑有什麼關係。余暉細細端詳,覺著對面人的眉眼處,確實有些余文傑的樣貌。

「哦,你是武傑。成大人了。」

「是呀,十多年了,二哥也不回來。哎,二哥,你來這裏幹什麼?」余武傑向派出所院裏指了一下,問。

「哦,沒事兒。」余暉平淡地答著,心中隨之升起的的那種憂慮,卻掩飾不住地掛在了臉上。他得在回去的路上,好好想想,怎樣讓這件事給父母和家中帶來的災害影響最小。他著實需要清靜一下,因而向余武傑告辭說:「你忙著,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說著,推起自行車就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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