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34)

第一部第二卷
維克多.雨果(VictorHugo)
font print 人氣: 18
【字號】    
   標籤: tags: , ,

四 蓬塔利埃乳酪廠的詳情

  現在,為了把那餐桌上經過的事大致地說一說,最好是把巴狄斯丁姑娘寫給波瓦捨佛隆夫人的信中的一段抄下來,那苦役犯和主教的談話,在那上面都有了坦率而細緻的敘述。

  「……那人對誰也不注意。他餓鬼似的貪婪地吃著。吃完湯以後,他說:「『慈悲上帝的神父先生,這一切東西對我來說還確確實實是太好了,但是我得說,不肯和我一道吃飯的那些車伕比您還吃得好些呢。』

  「說句私話,我覺得這種觀察有些刺耳。我哥答道:「『他們要比我疲勞些。』

  「『不,』那人接著說,『他們的錢多些。您窮。我看得出來。您也許連本堂神父也還不是吧。您只是一個普通神父吧?豈有此理,如果慈悲上帝是公平的話,您理應當個神父。』

  「『公平兩字遠遠不能全部表達慈悲上帝的好處。』我哥說。

  「過了一會,他又說:『冉阿讓先生,您是要到蓬塔利埃去嗎?』

  「『那是指定的路程。』

  「我想他一定是那樣說的。隨後他接著說:『明天一早我就得動身。這段路是很難走的。晚上冷,白天卻很熱。』

  「『您去的地方倒是個好地方,』我哥說,『在革命時期我家破了產,起初我躲在法蘭什•康地,靠自己的兩條胳膊作工度日。我的毅力好。在那裡我找到許多工作,只要我們肯選擇。有造紙廠、製革廣、蒸餾廠、搾油廠、大規模的鐘表製造廠、煉鋼廠、煉銅廠,鐵工廠就至少有二十個,其中四個在洛茲、夏蒂榮、奧當庫爾和白爾,這些廠都是很大的。』

  「我想我沒有搞錯吧,我哥說的幾個名字一定就是那幾個了,隨後他自己又把話打斷,對我說:『親愛的妹子,我們有些親戚住在那裡嗎?』

  「我回答說:『我們從前有過的,在那些親戚里有德•呂司內先生,革命以前,他是蓬塔利埃的衛戍司令。』

  「『對的,』我哥接著說,『但到了九三年大家都沒有親戚了,都只靠自己的兩隻手。我做過工。在蓬塔利埃,您,冉阿讓先生,將要去的那地方,有一種歷史悠久而極有趣的實業,我的妹妹,這就是他們叫做果品廠的那些乳酪廠。』

  「於是我哥一面勸那人吃,一面把篷塔利埃果品廠的內容非常詳細地說給他聽。廠分兩種,『大倉』是富人的,裡面有四十或五十頭母牛,每個夏季可以產七千到八千個酪餅;還有合作果品廠是窮人的,半山裡的鄉下人把他們的牛合起來大伙公養,產品也由大伙分享。他們僱用一個製酪工人,管他叫格魯闌;格魯闌把各會友的牛乳收下來,每天三次,同時把份量記在雙合板上。四月末,乳酪廠的工作開始;六月中,那些製酪工人就把他們的牛牽到山裡去了。

  「那人一面吃,一面精神也振作起來了。我哥拿那種好的母福酒給他喝,他自己卻不喝,因為他說那種酒貴。我哥帶著您所知道的那種怡然自得的愉快神情,把那些瑣事講給他聽,談時還不時露出慇勤的態度。他再三重複說那些格魯闌的情況良好,好像他既迫切希望那人能懂得那是個安身的好地方,而又感到不便直截了當開導他似的。有件事給了我強烈的印象。那人的來歷我已向您說過了,可是,我的哥,在晚餐期間直到就寢前,除了在他剛進門時說了幾句關於耶穌的話以外,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可以使那人回憶起他自己是誰,也沒有一個字可以使那人看出我的哥是誰。在那種場合,似乎很可以告誡他幾句,並且可以把主教壓在罪犯的頭上,暫時給他留下一個印象。如果是別人碰上了這樣一個可憐人,他也許會認為,在給以物質食糧的同時,還應當給以精神食糧,不妨在譴責當中附帶教訓開導一番,或是說些憐惜的話勉勵他以後好好做人。我哥卻連他的籍貫和歷史都沒有問。因為在他的歷史裡,有他的過失,我哥彷彿要避免一切可以使他回憶起那些事的話。他談到蓬塔利埃的山民,只說他們接近青天,工作舒適。他還說他們快樂,因為他們沒有罪過,正說到這兒,他突然停了下來,唯恐他無心說出的那兩個字含有可以觸犯那人的意思。我仔細想過以後,自信領會了我哥的心思。他心裡想,那個叫作冉阿讓的人,腦子裡苦惱太多了,最好是裝出完全沒有事的樣子,使他感到輕鬆自在,使他認為他是和旁人一樣的一個人。那樣,即使只是片刻,也是好的。那豈不是對慈善的最深切的瞭解嗎?我慈祥的夫人,他那樣撇開告誡、教訓、暗示,豈不是體貼入微,確實高明無比嗎?人有痛處,最好的愛護,難道不是絕不去碰它嗎?我想這或者就是我哥心裡的想法了。無論怎樣,我可以說,即使他有過那些心思,卻對我也不曾流露過,自然至終,他完全是平時那個人,他那晚和冉阿讓進餐,正和他陪著瑞德翁•勒普萊服先生或是總司鐸管轄區的司鐸進晚餐一樣。

  「晚餐快完,大家吃著無花果時,有個人來敲門。那是瑞波媽媽,手裡抱著她的小孩。我哥吻了吻那孩子的額頭,向我借去身上的十五個蘇,給了瑞波媽媽。那人到了這時,已經不大留心,注意力已不怎麼集中了。他不再說話,顯得非常疲倦。可憐的老瑞波走了以後,我哥念了謝食文,隨後又轉過身去,向那人說:『您大概很需要上床休息了。』馬格洛大娘趕忙收拾桌子。我知道我們應當走開,讓那旅客去休息,兩個人便一同上了樓。過了一會,我又派馬格洛大娘把我房裡的那張黑森林麂子皮送到那人的床上。夜間冰冷,那東西可以禦寒。可惜那張皮已經舊了,毛已落光。它是我哥從前住在德國多瑙河發源地附近的多德林根城時買的,我在餐桌上用的那把象牙柄的小刀也是在那地方同時買的。

  「馬格洛大娘幾乎即刻就上樓來了,我們在晾洗衣服的屋子裡禱告了上帝,隨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有再談什麼。」
(待續)
(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主教往前走。那坐著的老人,聽見他的腳步聲轉過頭來,如聞空谷足音,臉上露出極端驚訝的顏色。「自從我住到這裡以來,」他說,「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上我的門。先生,您是誰?」
  • 國民公會代表好像沒有注意到「總算」那兩個字所含的尖刻意味。他開始回答,臉上的笑容全消滅了:「不要祝賀得太甚了,先生。我曾投票表決過暴君的末日。」
  • 突破沉寂的仍是那國民公會代表。他抬起身子,倚在一隻肘上,用他的拇指和曲著的食指捏著一點腮,正如我們在盤問和審訊時無意中作出的那種樣子,他向主教提出質問
  • 國民公會代表未嘗不知道他剛才已把主教心中的壁壘接二連三地奪過來了,可是還留下一處,那一處是卞福汝主教防衛力量的最後源泉,卞福汝主教說了這樣一句話
  • 主教回到家中,深深沉浸在一種無可言喻的思緒裡。他整整祈禱了一夜。第二天,幾個膽大好奇的人,想方設法,要引他談論那個G.代表,他卻只指指天。從此,他對小孩和有痛苦的人倍加仁慈親切。
  • 我們能想像一個工人經常在熔爐旁工作,而能沒有一根頭髮被燒掉,沒有一個手指被燻黑,臉上沒有一滴汗珠,也沒有一點灰屑嗎?教士,尤其是主教,他的仁慈的最起碼的保證,便是清苦。這一定就是迪涅主教先生的見解了。
  • 無論對什麼事,他從來總是正直、誠實、公平、聰明、謙虛、持重的,好行善事,關心別人,這也是一種品德。他是一個神父,一個賢達之士,也是一個大丈夫。
  • 卞福汝主教謙卑、清寒、淡泊,沒有被人列入那些高貴的主教裡面。那可以從在他左右完全沒有青年教士這一點上看出來。我們已經知道,他在巴黎「毫無成就」。沒有一個後生願把自己的前程托付給那樣一個孤獨老人。
  • 我們應當完全信服一個心地正直的人。並且,我們認為,在具備了某些品質的情況下,人的品德的各種美都是可以在和我們不同的信仰中得到發展的。
  • 他的膚色紅潤,他保全了一嘴潔白的牙齒,笑時露出來,給他添上一種坦率和平易近人的神氣,那種神氣可以使一個壯年人被人稱為「好孩子」,也可以使一個老年人被人稱為「好漢子」。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