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今天 我們還活著(2)

作者:艾瑪紐埃‧皮侯特

「孩子擁有什麼樣的特質才會快樂和成功?」答案是同理心。(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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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前文 書摘:今天 我們還活著(1)

一雙雙腿憂愁地四處擺盪,來回擦撞荷妮;在這紛亂之中,唯有荷妮異常鎮靜。人們大都步行離家,他們的家當與老小,不是背在身上,就是放在推車裡。

父親與荷妮抵達廣場。他們衝上神父家門前的臺階,父親搖響門鈴,大門幾乎應聲開啟,神父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後。他招呼兩人進客廳,壁爐裡的火光打在他們身上,將他們化作牆板上的移動黑影。

廳內的牆面覆滿片片木製細板,上頭的封蠟透著好聞的香氣。父親提出了請求。

「她在這裡並不安全。」神父說。

「怎麼會不安全。」父親嘀咕著。

此時此刻,荷妮在哪都好,就是不要在他家裡!

早在五個月前,答應收容荷妮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家人是冒著怎樣的風險。不過,那時候大家都認為戰爭就快結束,那時已經有好幾個月沒看到德國人在附近出沒。

現在,那些德國混蛋就近在門前,誰曉得他們腦袋裝了些什麼?誰知道他們經歷過上次的潰敗之後,會不會比先前還要野蠻、還要瘋狂殘暴?

而且,人數還可能比之前更多。一群又一群身著銅綠軍裝的德國人,像被逐出地獄的亡靈,從死灰中返生復活。他數次夢見他那兩個兒子全身彈孔淌著血,跟藥房老闆的兒子一樣,死在教會的禮拜廳後面。

父親憂愁的面容開始扭曲。他依舊牽著荷妮的手,心裡再度感到焦躁不安。

「沒事了,雅克。」神父說。

父親幾乎要拜倒在地,他滿足地在嘴邊咧出一個癡笑。

神父真心憐憫他,可憐這樣一個好人忽然就變成了懦夫。他走近父親,大手一擺放上他的肩膀。那男人聲音沙啞地向神父道了聲謝,於是鬆開行李和荷妮的手。

他壓低身子,雙手搭上荷妮的肩膀,看著眼前這位小女孩,他覺得自己真可恥。這孩子沒有流露出半點他能理解的情緒:沒有責備、沒有憤怒、沒有悲傷,也沒有恐懼,更沒有屈從,只有一種強而有力卻又無法明確辨識出的感受。

這種從荷妮身上散發出的寬厚,讓父親羞愧得無地自容,同時也使他深受感動,他親吻過荷妮的額頭,便像個小偷似地逃開。

「你喜歡蛋煎麵包嗎?」神父問道。

「我粉喜歡。」荷妮回答。

她說的是「粉」不是「很」,神父注意到了。

小女孩歡心期待,全身散發著愉悅的光芒──先將糖、牛奶與蛋汁攪拌均勻,再把麵包片浸在裡面,之後用奶油煎到金黃熟透──好想趕快吃到這美味可口的蛋煎麵包。

神父帶著荷妮進廚房,著手準備食材。荷妮說要幫忙打蛋。

這孩子一副恬靜、專注的模樣,彷彿她是在一個日暖時祥的日子登門造訪。

神父才開始攪拌蛋汁,就突然停止動作,豎耳仔細聆聽。是引擎聲。

他放下手中的打蛋器,走向客廳的窗戶。一輛德國吉普車旋風似地竄上廣場,四周布滿持槍警戒的士兵。一位軍官從吉普車走了出來,神父立刻辨識出他軍帽上那兩道燙金閃電。地獄的記號。

士兵將居民趕到屋外,要他們雙手抱頭,在房舍外牆前排成一列。

黨衛軍軍官在這些驚恐的平民面前緩步行走。

神父一轉身,荷妮已在他身後,窗外發生的一切,她絲毫都沒錯過。

神父一手抓起還立在客廳中央的行李,荷妮感覺到又有隻男人的大手一把握住她的手。他們從廚房的側門離開屋子。沒吃到蛋煎麵包,真是可惜。

菜園裡的小徑覆滿白雪,神父踩著粗製皮靴,在雪上留下又深又寬的足跡。他們離開了菜園,來到田野邊。

神父盡全力快跑,荷妮則吃力地跟上腳步,她小小的雙腿在雪中越陷越深。荷妮跌了一跤,神父將她扶起,繼續這趟奔途。

馬路與周圍的農田失了邊界,眼前盡是白茫一片。天空陰鬱了好幾天,滿滿是雪,消融在景色中。荷妮再也跑不動了,她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神父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遠方有東西動了起來──是一輛車。神父緊緊抱住荷妮,跳進壕溝。他們屏住氣息,在溝裡等著。引擎聲越來越近;神父攀上溝緣。他在胸前畫十字,回頭對荷妮笑了笑:是美國的吉普車,這孩子有救了。

神父走上馬路,開始揮舞雙臂。吉普車全速抵達,煞車時還滑移了一段,差點把神父撞倒。坐在吉普車上的,是兩名軍人。

「You take girl!」(譯註:「你帶女孩!」)

神父用文法怪異的英語大聲喊著。

兩名軍人面面相覷,滿臉疑惑。

「Are you crazy?!」(譯註:「你瘋了嗎!?」)

駕駛座上的軍人回道。

「She,猶太人!納粹,村子!She,毀了!」

神父邊說邊把荷妮從壕溝裡抱了起來,直接將她安置在吉普車的後座上,副駕駛座上的軍人回頭往後座看了一眼,正好對上荷妮的視線。吉普車全速啟動,荷妮的行李還躺在馬路中央。

荷妮在後座隨車子左擺右晃。她正拿出口袋裡的布偶,前座的駕駛對他身旁的同伴說:

「Und jetzt, was machen wir?」(譯註:「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是德文。那不是別的語言,那就是德文。她能準確辨認出德文,因為她該躲避的那些人,說的就是那種語言。

儘管荷妮只聽過兩次德文,但她絕不會將它錯認為其它語言。德文帶刺,會像蕁麻般螫人,而德文的色澤與質地則像冰磚,但又……字詞的背後又藏有澄澈透明的光亮,聽在荷妮耳裡,有種既灼熱又熟悉的感覺,一種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複雜感受。@#(未完,待續)

——節錄自《今天,我們還活著》/大塊文化出版公司

責任編輯:楊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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