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就食于他乡苗栗,总是逢年过节才回鹿谷;可能是聚少离多,让故乡影像,常萦回脑际。其实鹿谷广兴一带的现况,与五十多年前儿少时期所见,可说今非昔比,沧海变成桑田了,转头四望,无一不变,说是故乡,却感陌生;此时闭目沉思,往年故乡沉寂宁静的山村图像,立即映现在前,两相对比,始知我所怀念的故里样貌,还停留在几十年前,它一去不能复回,却久久挥之不去。
通常穷乡僻壤的居民最向往的一件事,就是进城游逛,观望花花世界,所以凤凰山人下山到车𨐈寮,其兴奋心情好比鹿谷人去竹山一样,同理类推,也就如同是竹山人到台中,以及现在台湾人出国一般。
回想儿时,最爱去竹山,但台湾光复初期,有钱人才可坐轻便车,一般人只好步行;所以我小时候就在这条山谷步道上走了不知多少回,它是陪着我成长的一条路,至今印象深刻,想是此生难忘了。这条步道一趟下来,大约费时两个小时。如今客运车畅通,汽机车风行,还有谁走步道呢?如今古道仅剩下端一小段而已。想当(民国四十五)年就读竹山初中时,周末返家,曾经与好友相约,不坐公车,一路步行,谈天说地,爬坡穿林,东张西望的回到鹿谷,那种省钱计较的盘算与优闲缓慢的行止,至今想起,不禁哑然失笑。
当然,在半世纪前道路网络粗疏的时期,靠两腿走路的乡下人很多;那些步道,也许坡度险峻、仅容单行,但绝对是截弯取直,缩地省时;如今,行人少了,只剩当地的农林业主在那里行走,但数说它半百一百的年份,也该称它古道吧!
回到那里,年近古稀而早年在那里行走的过客,也许会引发思古之幽情、惆怅平生之今昔;对我来说,就有这么一条古道,姑且名之为内冻仔古道吧!民国四十六年,我家曾借住牛寮仔堂舅老屋,来往广兴常走那条古道;那年秋天某日中午,我到竹山向同学探问台中师范放榜名单,他说:“好像有看到你的名子在榜上,而且限期在这几天内报到,好像是今天,否则取消入学资格。”我一听,紧张得立即乘车到广兴,飞奔上古道回牛寮仔,备齐身份证与初中毕业证书等证件后,又回身跑到广兴,辗转坐车到台中,到达民生路师范学校时,已是昏黑时分,门房看到慌张的我,问明来意,很体谅的燃起一支火把,照亮站在一旁的榜单,从头照起,由上而下,由左而右,到第四十九名那里,赫然看到我的大名,我心头大石瞬间放下,我的人生图像,就此划上一抹彩笔。
月前友人告知北势溪边一清幽古道可悠闲行走;数日后,我偕妻往探,一见非常吃惊,它竟然是我以前回家的老路!再者,它在泥巴石级上铺设水泥板阶梯了!我乐见它披上休闲观光的外衣,让后生晚辈与观光过客欣赏那孟宗竹林的清雅风味;对我来说,回到那里让我抚今思昔,感慨万千!
数年前某日散步,循中寮路漫步,抬头望着凤凰山,突发奇想,觉得九寮坑与凤凰村之间,仅隔着一片陡峭的竹林斜坡,该有一条省时便捷、缩地直通的步道吧?信步走近山麓,果不其然,只见一块石碑竖着:“八通关古道路径”!吃惊意外之余,便怂恿内人一道攀登,以窥究竟;走上石阶后,沿途竹林,疏枝淡影,缓步拾级,颇为清凉;但石阶两旁,常有杂草横路,拦腿扫足,内子不堪其扰,频问:“会有蛇吗?”我们拨草上行,没多久,林稍现出光影,眼看凤凰就到,但最末一程,荒草紧密,阻断前路,我们只好偏离阶道,走向没草的竹林,顺着天光,接上平坦的凤凰路,到了顶城(凤凰村),居高临下,鹿谷 广兴一带景物,尽在眼底,环视各方,让人心旷神怡。
近几年,我到过一些外县市的风光与文化景点,常遇到各县市的人组队举行假日远足登山活动,在苗栗的鸣凤古道路边,也常看到树枝上挂有登山客“到此一游”的标记;我想,我们鹿谷乡那些人迹已少的古道,如能稍加整理,不仅在地人可在假日绕圈漫步,有益身心健康;也能增加外地人与本地人的交流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