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月:山寺暮鼓

寒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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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微風輕拂。荷塘裡,蓮花玉立,水波蕩漾。

撲通一響,一隻青蛙躍入水中。

一陣風攜來一片雲。一片雲攜來一陣雨。

雨點輕柔,點點滴滴,灑在荷葉上,淋進蓮心裡。池中,一個又一個圓圈兒,從無中來,由小漸大,環環相套,圈圈相接,又向無中去。

雨漸漸急了,撒向蓮花蓮葉,入耳聲聲如急管繁弦,嘈嘈切切。水面上,跳起一片亮閃閃的水泡。水泡映著天光,折射出如夢如幻的色彩,轉瞬間,水泡破滅,幻彩盡失。又一片水泡,又一片幻彩,又一片破滅,周而復始。

我盤膝坐在寺外的大松樹下,雙手合十,凝神靜聽寺內傳來的鼓聲。擊鼓的是一位來自新加坡的青年法師。他不知從何處雲遊而來,我正巧在寺中避塵數日,因緣聚會,得以初次聽到山寺暮鼓。法師手法輕靈,時而輕敲鼓面,時而連擊鼓邊,鼓聲忽輕忽重,時緩時急,正如荷塘輕雨,輕靈靈灑向田田蓮葉,盈盈花枝。寺外,暮雲四合,晚暉漸黯,幾隻北美燕子從樹林中飛來,飛近寺前,翩然一轉,由高驟低,又一轉,消失在大殿的寬簷下。法師們收養的流浪貓托比不知從何處鑽出來,走到我身邊,靠著我的腿臥下,輕輕地打起呼嚕。

我微微低頭合目,悄然數息。傍晚的風微帶涼意,水一般淌過全身。許多悲歡離合,許多前塵往事,如月光下的海潮,一波一波湧來,又如庭前青草,剪去還生。一呼一吸間,幾許哀愁如煙而來,多少歡樂如雲而去。今日今時,誰知昨日之非?明日明朝,何思今日之過?「江上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真是千古一問啊,可是有誰能知?又何需知?「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如水的歲月,只這樣來便來,去便去,來自何方,去歸何處?張若虛吟出這千古流傳的〈春江花月夜〉時,又豈知千百年後,一位自號「逸心」的女子,會將他美麗而感傷的詩句帶到海角天涯?

猛然間一聲巨響,我肅然一驚。鼓聲陡然一變,剎那間雷聲大作,暴雨傾盆。急雨如鞭,抽打一池碧水,狂風號嘯,摧折滿塘花葉。田田蓮葉無從躲避,被風撕做絲絲縷縷。細細的蓮梗,托一朵柔弱的白花,被無情風雨氣勢洶洶地左搖右拽,直欲將一捧花瓣盡情蹂躪,隨風散去,揚落凡間零落成泥碾作塵。而柔弱的蓮梗隨風搖晃,卻以細軟的資質,以柔克剛。驟然一聲猛雷,金石迸裂。我激凌凌一顫,如冰水澆頭,萬念俱滅,靈台頓時一片清明。蒼蒼松樹下,我雙手合十,不動如磐。鼓聲突收,天地間留下巨大的靜默。

稍頃,鼓聲又起。風住雷息,急雨漸緩。殘荷細雨,猶如天籟。片刻之後,雲散雨歇。荷塘裡,數支白蓮亭亭玉立,一塘綠葉靜靜如昔,清風拂來,如蓋的葉上,滾動著晶瑩的水珠。一天風雨,已成往事。

一百零八聲暮鼓,就此息音。殿堂裡傳來晚課的頌唱。

寺外,宿鳥盡已歸巢,托比也不知何時離去。天邊,雲破月出,一彎新月初現。幾位法師晚課完畢,雲遊而來的法師走出寺門,招手要我入內。寺門上鎖,大殿熄燈,只剩下佛像前的長明燈閃著一點微光。我在佛前敬上一支晚香,轉身合掌向法師一拜道別,走進小小一間禪房,從簡單的行裝裡,取出《金剛經》。

一夜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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