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52)

上集-第二章:監督勞動的最初歲月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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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叢林鐵廠(8)

(五)奪命練焦場(2)

這一天,當黃昏降臨,我們這一爐焦碳才出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是更深的下層。加上天已黑了,就是加班今天是無論如何都完不成任務了。看焦場之外叢林場口,昏黃的燈光,已爬上了路燈的燈架,抬頭望著銀灰色的天空,上弦月已在空中露臉,星星點點的星光也同我們一樣搖搖晃晃。

我們心裡發慌,又累又渴,滿身的毛細孔已被焦碳的灰塵粉末堵死,除了眼睛還能吃力的眨動,一身像被捆住一般,也罷,休息一下再作計議。

唯獨鄰近雷堯的爐子上,傳來了「捷報」,他們正在最後的打掃爐底,第一個勝利的完成任務了。

我們爐上的五個人在夜色中暗自吃驚,實在佩服那雷堯的亡命幹勁,看來不完成任務還真的要受到嚴厲的呵責了。那理由是難以辯解的:「為什麼雷堯那一組能完成,你們這一組只完成一半?」

但是,我們已顧不上那麼多,且回去吃了飯,休息一下再作計議。早上同來的六個人此時只剩下五個。拖著沉重的腳往回走,走出煉焦場的出口一百米以外,我猛然回頭向焦場望去,煉焦場在夜色中呈現火紅一片,各個煉焦爐都爭著從那些烽窩狀的出氣孔中,將數尺長的火舌噴向夜空,交織成了一片火海。

這是白天所看不清楚的,難怪身臨焦爐之上便感到灼熱燒身,煞似西遊記裡的唐僧過火焰山,可惜肉眼凡胎的我們,卻要從那火燙的爐中取出焦碳來,這不是在火中取栗一般麼?

到了食堂,第一個動作便是取過臉盆去盥洗間洗臉,先讓自己從煤灰的捆梆下解脫出來,用力擤鼻涕,擤出來的全是黑糊的炭粉。耳朵裡也塞滿這些東西,兩盆水洗下來,水已是黑色的,解下來的口罩還不敢洗,晚上加班還要用。用力的將灰拍掉,留下口腔處一圈黑黑的印圈,來不及去想,吸進肺裡,吞下肚裡究竟有多少污物?幹這種活真像被奪命一般。

藉著取飯菜的機會,打聽昏倒在焦爐上那位的情況,說他在醫務室,暫時沒有生命的危險。肚子裡雖然很餓,卻更感到口渴。狠狠地灌下一大盅開水,胃液便被沖得淡淡的,面對著飯菜卻不想吞,我呆呆的坐在那裡發愣,大家也呆呆地坐在那裡,平時的話匣子今天關閉了。

上陣第一天,彼此都對這火中取栗的活感到害怕。想到雷堯那個組已經完成任務,那王書記說什麼也要逼我們去加班。又聽見劉漢光在那裡的咒罵聲,吃過晚飯五個人蹣跚著重新回到工地。

「大躍進」以來,白天黑夜,連續的守著工地已成了習慣,不管其效果如何。官話曰:「晝夜加油幹,一天等於二十年。」就是病倒了,死也要死在工地哇。好在爐溫暖和,雖已十一月的冬天,穿著件裌衣蒙頭大睡也不覺得冷。就這樣,我們五個人在那一夜裡守著這爐要命的焦碳,磨蹭了整整一夜。

白天出完了焦碳,晚上還必須全體加班,去空出的焦爐上運煤炭「造爐」。任務雖調整,出焦的勞動仍是一個難以勝任的工作。即便是爐子完全熄火,打開以後,那一股帶著濃烈煤氣的灼熱氣流,令人窒息。

為了完成任務,白天幾乎不敢休息,付出大量汗水以後,胃口極差;下班後,煤灰依然塞滿了我們每個人的七竅,堵死全身的毛細孔。尤其是,白天累了一天,晚上還要完成那心驚膽戰的造爐任務。

從洗煉廠運到煉焦場的煤炭,像一座長長的小山脈,堆放在煉焦場出口處的前方。從那裡到小焦爐群,最近的大約三十米,最遠的足有一百五十米。每一煉焦爐的爐面都高出地面兩米左右,用長跳板搭在上面,以溝通地面和爐子之間的高差。

兩個人從堆放煤炭的地方滿滿裝上一筐煤,然後抬著這上百斤的重量繞過高低不平的場壩,最後還要踩著那跳板搖搖晃晃地登上爐頂,將煤炭倒進爐膛才算完成了一趟。對於容量五噸的小煤焦爐,足足要抬足一百籮才夠一爐。(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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