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17年09月27日訊】 不等我開口問,阿塔又說:
「我哥沒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接著就聽手機喀噠一聲斷掉了。我喂喂了幾聲,不見回答。
重新再打過去,已經關機。
我要瘋掉了,瘋掉了!手忙腳亂找到電話號碼接通了小姐妹的手機,她說兩人是在錦江賓館頂樓第十層的花園咖啡廳分手。我迅即駕車,一路狂奔,連闖五次紅燈,一直衝到錦江賓館接待大廳門前停下,把車鑰匙扔給保安,吆喝著請他幫忙開到停車場。我穿過大廳衝入電梯。
咖啡廳位於頂樓平台上,對這裡我並不陌生,曾經在夜晚來過幾次,登高望遠,欣賞並不那麼美麗的成都夜景。現在已是夜裡八點,客人不多,一眼看過去,不見阿塔蹤跡。當我再一次搜索時,咖啡廳的盡頭,燈光所不及的平台邊沿處,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映入眼簾。
我確定是她,阿塔!
我繞過擺放凌亂的桌子、椅子,快步走了過去。離平台邊沿半公尺處,立著一圈不高的鐵欄杆,以提醒客人不可再往前走。阿塔已經身在欄杆的另一邊,她站立的位置如此危險,只要一抬腳,整個身體就掉下去了。
我悄悄地接近她。阿塔移動了一下身體,我差點沒魂飛魄散。
「阿塔。」我儘量使聲音顯得平靜、溫柔,以免她受到驚嚇發生意外。
阿塔慢慢轉過身。
「張哥,你來啦。」她的聲音冷峻得令我直打寒顫。
「快過來,幫我揉揉脖子,剛才下車時擰著了。」我隨口找了個藉口,也意識到這個藉口其實挺笨拙。好在阿塔相信了,舉腿跨回到欄杆這邊。我一把摟住她,心還在撲騰,雙腿軟塌塌的,但渾身有著難以名狀的輕鬆。
我一聲不吭拉著她的手往樓下去,直到坐進車裡,才問:
「你聽誰說的?」
「阿媽。」阿塔剛才還是一臉漠然,現在表情已恢復正常。
「阿媽!你也信?」我又氣又好笑。
「她給你打電話了?」
我跟阿塔商量好了,嘎登被綁架的事一直瞞著兩位老人。由於很難通話,平時阿爸阿媽幾乎不與兒女聯繫,除非遇到急事,才去借用村政府的電話。阿塔正跟小姐妹喝著咖啡、聊天,突然接到阿媽的電話。阿媽一個勁兒哭,阿爸在旁邊唉聲嘆氣。
「有人把嘎登失蹤的消息告訴了阿媽,她急忙去請占卜師推斷凶吉,結果算出了一個『大凶』。在我們那裡,通常就是說,人已經死了。」阿塔有氣無力地說。
「我早就說過,這個占卜師喜好故弄玄虛,連我們的結婚日子都算不出來,阿媽還要相信他!」我越說越惱火,舉起手掌對著方向盤劈哩啪啦一陣亂拍。
「你儘快告訴阿媽,就說我說的,嘎登沒事,用不了多久你們就能見到他了。」
這一通大話說完,我立刻有幾分後悔,往後可怎麼收場?再一轉念,想那麼多幹什麼,只要能穩住阿塔,能使阿爸阿媽寬心,先把眼前的危機應付過去吧。
「我哥,他還活著!」多少天來阿塔第一次露出暢意的笑。
「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沒聽你說過呀。」
「刑警大隊的內線透露的,」我故作高深地說:「現階段需要絕對保密,萬一走漏風聲,後果不堪設想。」
「我要聽,就說兩句。」
「不行。」
「那就一句,總行了吧。」
「半句也不行。」
「我生氣啦,不理你了!」
阿塔偏過頭去,似乎在尋思什麼,忽然拿出手機開始發短訊。發完之後眼睛依然盯著手機,直到對方回訊,她接著又發。來回好幾次,才把手機往身邊的挎包裡一塞,懶懶地靠在座椅上。我邊開車邊問她給誰發短訊。
她側起身面對著我:「我說過不理你的。」然後回過身去,兩眼看著前方,又說了起來:「我發短訊給縣裡的朋友,請他務必設法明天把你的話轉給阿爸阿媽,要他們等好消息。」
看著滿街燈紅酒綠的餐館,我把車停下說:「找個地方吃飯,我都快餓死了。」
「還是回家吧。」阿塔臉上顯露出近來難得一見的柔情蜜意。
「上次答應給你做的藏餐,一直沒兌現。反正材料都是現成的,除了烤羊排、藏香熏魚、蒸牛舌,我想再做一、兩樣好吃的下酒菜……」
那天夜裡,阿塔和我都喝足了酒,話特別多,直到夜色深深,才相偎相依,昏昏睡去。也不知是幾時幾分,我從夢中醒來,只見陽光滿屋,連空氣都暖融融的。轉目去看身邊的阿塔,頓覺一驚,她正睜著大眼出神地看著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睡著沒有。
「張哥,」阿塔把臉朝我的懷裡湊了湊:「你昨晚說用不了多久,這個多久,到底是多久?」
我信口編出的話,竟弄得她覺也沒睡好,不禁心裡大叫慚愧,口中只能胡亂應道:「快了,快了。」
阿塔看似放心了,誰知沒過幾天,她又問起同樣的問題來。我只好照例回答:「快了,快了。」
再過幾天,她又問。我的回答顯然已不能使她滿意。
「你老說快了、快了,到底是多快?」阿塔語氣裡充滿著焦灼。
我很難再隱瞞下去了。說出真相,向阿塔道歉,求得諒解?已經逐漸安寧下來的生活,會不會又動盪如前,甚至變得更糟?就在我瞻前顧後、躊躇不決時,一個不速之客出現了。
五十四
當時我還在睡覺,阿塔推醒了我:
「有客人來啦。」
「誰?」
「黃老闆。」
我用水抹了把臉,套上外衣,快步下樓,迎著正從客廳沙發上站起來的黃老闆,抱了抱拳說:「你可是稀客呵。」
彼此客套了一番之後,黃老闆問:「聽說你藏書萬卷,能不能讓我一飽眼福?」
我笑著說:「沒有那麼多。」
黃老闆不是讀書人,為何要看藏書?我邊猜想邊起身領著他上樓進了書房。一進書房,黃老闆轉身掩住房門。
我指著五個連成一排的大書櫃說:「你喜歡讀什麼樣的書,儘管選。」黃老闆滿臉是笑:「我哪有這分閒心。」隨後壓低了嗓音。
「這次登門拜訪,想請你幫個忙。」
「只要我能做到。」
「最近省市領導去會所的,好幾個都喜歡收藏清代瓷器。其實這幫人呀,懂個屁,附庸風雅罷了。但咱還得投其所好,生意要靠他們。你那兒有貨沒?」
「就這事呀?」
我暗自思忖,不過小事卻搞得神神秘秘的,看來黃老闆比過去行事更加謹慎了。
「你想要立件,還是碗、盤?」
「什麼都行。價位如何?不要太貴。」
「多大的尺寸?」
「擺在家裡好看就行。」
「我倒存了幾件,放在公司庫房裡,你隨時可以過來看貨,價格好商量。」
「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那一次你幫了大忙,我還沒好好感謝你呢!」
「對了,有沒有什麼辨別真假古董的書,現在市面假貨太多。」
「你也開始收藏了?」
「不瞞你說,還真買了一些,全上當啦!」
「這本書很實用,裡面有不少真貨與仿品對比的彩色照片,你可以拿去。」
「謝謝、謝謝,那我就告辭啦。」我們邊說邊朝外走。黃老闆伸手去拉虛掩的門,忽然停了下來。
「剛才我跟阿塔聊了幾句,她神色不大對,你們吵架了?」
我遲疑了一下:「她哥被綁架了,失蹤了很長時間,一點消息也沒有。」
黃老闆略顯驚訝:「還有這等事?說說看。」
我大致敘述了一遍。
黃老闆不假思索地說:「不像是綁匪幹的。」
「那你認為是誰?」
「很像是國安。」
「阿塔最初也是這樣猜測的。」
「女人的直覺就是厲害。」
「我總覺得不大可能,有必要使用這種下三濫手段嗎?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再説抓了人,難道可以長達半年時間都不通知家裡人!」
「看來你的頭腦夠簡單的。」
「而且嘎登一直都在跟政府合作。」
「別忘了有句老話,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沉默下來。
黃老闆看出我的心緒不佳,拍拍我的肩說:「這事交給我,回頭我就去請公安局管電腦的朋友,把成都市和郊縣的所有看守所捋一遍,先搞清楚嘎登關押在哪裡,緣何被抓。」
我連忙說:「那就拜託了!」
黃老闆又去拉虛掩的門。當伸出的手握住門把時,他偏過頭來,欲言又止,終於說:「你不覺得這一切麻煩都是自找的?」我沒反應過來:「自找的?什麼意思?」黃老闆沒有直接回答,含蓄地說:「不是有句話叫『忍痛割愛』?」這下我聽明白了,幾乎要衝著他質問:你是要我拋棄阿塔?忍了又忍我沒說話。黃老闆也不再說什麼。
送走客人回來,阿塔正站在門邊等我。從她面含慍色的表情,我猜到她剛才偷聽了我與黃老闆的對話。
「我不喜歡這個黃老闆,」阿塔氣鼓鼓地說:「瞧他說到我哥的那付腔調,什麼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我哥是兩面三刀、專搞陰謀詭計的壞人。」
「管他說啥,只要能幫忙找到嘎登就行啦。」我走過去輕輕挽起阿塔的左胳膊。
「走,跟我去公司,把黃老闆要的那幾件瓷器清理一下,擺出來。再去太平洋百貨,你看有什麼要買的,時裝、首飾什麼的……」
阿塔沒有動,看似怒氣未消。
「你騙人!」她突然衝我喊。
我先是一愣,繼而醒悟了她的所指,不禁尷尬地笑笑,連忙向阿塔道歉、解釋:
「那天講的那些話,什麼嘎登沒事呀,什麼用不了多久就能見到呀,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騙你、騙阿爸阿媽,我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安慰你們……」
(待續)@#
──節錄自《有一個藏族女孩叫阿塔》/自由文化出版社
責任編輯:馬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