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八十七)

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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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9月10日訊】(9)諜中諜

晚上在廁所,我問何永網子的事兒,他奮力拉著大便,一邊擠出笑來:“搞……定了。”

我笑道:“又給日本兒上供了?”

“操,日本兒現在是二姨夫甩貨了——小可呀,小可是咱自家兄弟。”何永一臉得意。

我說:“你悠著點兒啊,別給人家小可找麻煩。”

何永不負責任地潦草擦著屁股:“這你放一百個心,我能分不出裏外來嗎?咱不會跟小可搞黑的,缺一片跟他要一片,肯定不搞搬運,嘿嘿。”

我說:“以後弄壞了網子,別大甩賣似的嚷嚷,鬧得全工區都知道,後來又神秘地解決了,大夥能不懷疑你?”

“操,誰愛懷疑誰懷疑唄!”何永一拉褲衩,跨下大便台,扭了兩下腰說:“龍哥不說話,誰懷疑也沒用,鬼子吃了虧,不就咬牙挺著嘛,自己在帳面上找齊去吧,呵呵。”

我收拾利落,站起來和他往外走,霍來清在林子窗外的牆上鑿了個釘子,挂著網片正縫合呢,見我們過來,就懷疑地問:“何永你今天沒剩活兒是麽?”

何永驕傲地說:“剩不剩活兒,全在我控制之中。”

我們往前走,霍來清央告:“咳,何永,聊會天兒啊。”

“睡去啦,你讓我陪你解膩啊,工錢怎麽算?”何永笑著往屋裏去了。

路過方卓的身邊,我問:“還有多少?”

“20多。”方卓苦惱地說。我粗粗一算,按他那速度,怎麽也得3個小時,看來前半夜甭想睡了。

順眼看了一下裏面,李雙喜正靠在鋪上抽煙,高則崇坐在對面鋪上,跟他聊著什麽,其他人還在盤板,一個個神情麻木。看來高則崇把李組長哄得夠美。

轉天上午,方卓來好事兒了。

郎大亂領著一大的楊瀾楊大隊來了工區,進門就喊方卓。方卓趕緊答“到”,一溜小跑奔過去。
“機床修得了嗎?”郎大亂高聲問。

“差不離吧,有圖紙嗎?”方卓問。

“差不離叫什麽話?行就行,不行人家找高人去!楊大隊,有圖紙吧。”郎隊看楊隊,楊隊說:“有,那是原來的舊床子,平時放著也沒用,你給來來。”

廣瀾隔著幾個案子笑道:“眼鏡你要出頭了,弄好了楊隊一高興把你調一大去,當個維修,你可就小船大漿開始搖啊。”

方卓也有些鬥志昂揚了,跟著楊隊走出了工區。郎大亂在流水線裏溜達一遭,問小傑:“新收裏來個警察是嗎?”

小傑笑著一指高則崇:“那個,以前是派出所二把。”

郎大亂遠遠看看,大咧咧一笑,晃蕩一下腦袋走了。

何永看著方卓的空位子,羡慕地說:“還是他媽有學問好啊,哪一需要,立馬就升!”

“知識就是力量嘛。”關之洲道,很有些借讚揚別人炫耀自我的傾向。

猴子笑道:“關關,我看你也有戲啊,將來哪個大隊一改燒瓷器,你就有用武之地啦。”

何永有些故意找茬:“咳咳,我們倆交流著呢,你別插一杠子啊。”

“嘿,他媽的政府還給我言論自由哪,你想捏我就捏我?”

“你說話等於放屁,污染空氣。”

周法宏笑道:“清氣上升,濁氣下降,猴子你怎麽濁氣往上走?奇人!”

猴子倒是懂得團結一部分打擊一部分的道理,不想把戰線鋪得太大,當即對周法宏說:“我現在不跟你逗啊,我就瞅何神經一個人來氣。”

何永勸解道:“法宏你也甭讚美他了,他這種人知道好歹麽?”

倆人言來語往互相攻擊了一番,猴子就把話題轉到網子上:“眼不見工夫你又運倒來一片新網子吧。”

何永得意洋洋地說:“牛逼白吹了吧?——你不是想死盯我麽?嘿嘿,走眼了!壞網子變好網子啦,不知道何大爺戲法玩得溜兒?再不老實,小心我把你變王八。”

“笑,笑吧——馬上我就讓你樂極生悲!偷網子啊,我直接告訴老樸去!”

“去啊,現在就去——不去你是大姑娘養的!”

小傑過來問猴子:“不抓緊幹活,又鬧什麽哪?”

猴子說:“何神經偷灰網,我昨晚上不是跟你說了嗎?”

小傑尷尬地踢了一下他的凳子腳兒:“我怎麽跟你說的——我只管生産,這些事兒你跟我說沒用。”

何永看著猴子不屑地說:“呦呦呦!還真給我諜了一報兒啊,操你媽你夠黑的!你還有點人性嘛!”

“我這叫逼上梁山。”猴子很不在乎地陳述道。

何永幸災樂禍地晃著腦袋:“可惜呀可惜,沒找准門兒,梁山沒上去——出溜一下鑽屁眼裏去啦。”

我們霍霍哈哈地笑起來,笑猴子,笑何永,也笑小傑。

小傑氣憤地踹了猴子一腳:“你他媽就不會通過正常渠道辦?就嘴上能耐!”

猴子一下蹦起來:“我怎麽不會!我這就找龍哥去,至少給你告訴日本兒。”

“操,日本兒是你乾爹呀?”何永提出疑問。

猴子沒有正面回答,氣哼哼去了庫房,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神態。

棍兒笑道:“這下熱鬧了。”

周法宏憤憤地說:“猴子真不是東西,動不動就打小報告,我最恨這種人啦——記得我上小學時候,我們班裏那個小班長就好這手兒,誰坐他旁邊放個屁不承認,他都跑去告訴老師,要求伸張正義,我不上學以後,天天堵學校門口,見一次打那小逼一次。”

我說:“說別的沒用,何大俠你做好思想準備吧。”

何永故做平靜地一撇嘴:“靠!龍哥能信他胡言亂語?”

我笑道:“說的是,龍哥是大領導,不會偏聽,不過怎麽也得找你調查研究一下你吧,趕緊琢磨怎麽跟領導解釋啊。”

正說著,龔小可跑出來喊:“何永!龍哥叫你!”

何永懶洋洋站起來,迎過去,龔小可跟他碰頭的工夫,緊張地囑咐了幾句,何永揮揮手,跟龔小可奔了庫房,廣瀾笑著鼓勵道:“神經永你咬住了牙!”何永沖廣瀾笑道:“廣瀾哥,差不離了就進來一趟,救弟弟一把啊。”

廣瀾笑道:“惹得起扛不起咋得?”

小傑舒服地使勁嗽了下嗓子,似乎要把淤塞在裏面的穢物清理出來一些。

一會,就聽到庫房裏叫喚。周法宏大家一邊辨認著,一邊宣佈鑒定結論:“這個是猴子。”“這個是何永。”“這個又是猴子。”

庫房的門哐地一開,二龍押解著猴子和何永過來了,猴子的一隻眼青著,何永臉上沒有裝修過的痕迹,只是用手捂著肚子。林子和日本兒都在庫房門口望著外面笑。龔小可也扒著頭兒,表情很嚴肅。

二龍踹了猴子一腳:“還想告訴主任去嗎?”

“不去了,龍哥。”猴子惶惶然答道。

“誰鼓動你直接找主任了?”

猴子一猶豫,二龍的膝蓋立刻狠狠頂了他大胯一下,猴子一側歪,趕緊說:“傑哥,傑哥讓我去的。”

小傑立刻破口罵道:“咳你他媽血口噴人啊,找抽是嗎?”

二龍一擰眉喝道:“關!你那逼嘴我還不知道?找主任幹什麽,怕我二龍解決不了這點事兒?以後你少給我背後瞎攛掇,有屁你大鳴大放,我又沒拿大便塞著你嘴。”

小傑窘迫尷尬,還要解釋,被二龍一揮手有效攔截了。二龍告訴猴子:“以後沒邊沒影的事兒,你也給我嘴嚴謹點兒,抓住現案我賞你,抓不著人家手腕子,我再聽你滿處胡唚,把舌頭給你改冷拼!”

猴子沮喪地應著時,二龍一腳又把何永踢得後退兩步:“還有你,別以爲上面浮一層瞎子,以後給我規矩點兒!”

廣瀾過來笑道:“龍哥甭管了,回去我好好調理調理他。”

二龍說:“你別以爲沒你事兒,何永這德行的,以後你少寵他,早晚惹一身騷……各屋的組長也在內啊,別天天漂來漂去的沒事兒幹,就等著大風吹來減刑票哪——在號裏、在工區都一樣,看好自己的門,管好自己的人。互監小組是擺設啊?哪個組的人出了屁,你組長也好受不了!”

二龍一走,猴子、何永回了座位,宿敵一般各哼一聲,憤怒地穿起網子來。

小傑過來罵道:“猴子你他媽是人嗎——你出賣我有你什麽好?”

猴子憤憤地說:“沒有你,我還挨不了打哪!”

何永笑道:“活該!這就叫損人不利己。”

“滾!人說話狗答茬。”

何永順口揀了個“茬”字,一邊狠狠地把白絲往網眼裏穿著,一邊絮叨著發揮:“我插你媽呀插你媽,我插我插我插插插!”

猴子一腔委屈的怒火被點燃了,輪起網子抽向何永,何永正插得上癮,被打個漫灌,不由橫眉怒道:“我又沒插你媽!”說著順手也抽了猴子一網。兩個人立刻戰在一處。

小傑後退兩步,讓出場子旁觀著。我和周法宏都起來去拉架,高則崇在旁邊沒有起身,嘴裏說:“息事寧人啊,息事寧人,肝火太盛怎麽行?”

我和周法宏把何永安置在座位上,猴子剛才沒占上便宜,還在往上撲,我一腳把他踹退,罵道:“你他媽沒完了是嗎?”我心裏討厭這傢夥。

猴子不忿地說:“麥麥你拉偏架咋的?”廣瀾從旁邊幾步跨過來,上前就是一個嘴巴:“操你媽的你事兒還挺多是吧!我看你彆扭不是一天啦!要瘋!?”

胖子在邊上旁敲側擊:“諜報一律擊沈!發現一個解決一個,小諜小治,大諜大治!”

這邊一熱鬧,二龍在庫房門口罵起來:“小傑你幹什麽哪!怎麽那麽亂?”

“龍哥,不關我事,是何永跟猴子。”

“我操你媽!——你是幹什麽吃的?管不了甭幹,別占著茅坑不拉屎!”二龍咆哮道。

(10)遠交近攻

去修機床的方卓,頭吃午飯回來了,我們問他怎麽樣,方卓說一大那個床子放得時間太久,鏽死了,
圖紙也不全,周法宏說:“別是你玩不轉了吧!”

“總之是沒給修好。”我說:“方卓玩慣數控了,跟老床子不熟。”

方卓深沈地說:“那床子看著好像是解放前的。”

“這就跟讓電腦高手打算盤一樣,它不是一套活兒啊。”關之洲也給方卓開脫。

我說:“方卓,挺好的機會丟了,可惜。甭怨天尤人,就怪你學藝不精,機遇敲門的時候,您準備不足,失之交臂就說的是你這樣的。”

方卓咧了下嘴:“說的是,我覺得這技術是越來越現代化了,沒料到在老工藝面前栽了跟頭。”

何永笑道:“你他媽就是吃白菜的命,扔給你根骨頭你都接不住。”

吃飯的時候,老三把猴子和何永的事兒又笑談了一遍,跟我說:“廣瀾對何永也不是好寵,將來啊,不是讓何永栽個大的,就是叫廣瀾惹一身騷。”

“道兒都是人走出來的,走歪走正是他們自己的事兒,咱跟他們又沒有教養協定,管他呢。”我笑道。

其實我知道,老三現在的心理正處於亞健康狀態,潛意識裏巴不得那幾個人裏多出點倒楣事兒,只要不捎上他,在那些怪鳥被擊落的利益裏,他就有揀兩片羽毛甚至分一杯羹的機會。

吃了飯,照常到葫蘆架的蔭涼裏抽棵煙,龔小可跑過來,給何永換了棵“好的”說:“夠意思啊。”

何永笑道:“打死我也不會把你賣裏面啊,以後咱還得合作愉快啊?”

“合作愉快。”龔小可笑起來。

我笑著告訴龔小可:“你別老跟何永這狗日的摻乎,他要想黑你一把,你可沒地方哭去。”

何永嘻嘻笑道:“老師你護著老鄉也別糟踐我啊。”

龔小可笑道:“沒事兒,現在日本兒把帳都交給我管了,他就是一高級助理,沒倆仨月他就回家了,庫房的事兒我說了算。”

趙兵在窗戶裏面喊:“何永,龍哥叫你把長老了的葫蘆摘幾個進來。”

何永立刻興衝衝地摘了三個大白皮葫蘆進去了,我接著對龔小可說:“在庫房裏呆著,你還是小心點好,跟日本兒這樣的,就得預備點兒小人之心。”

“沒事兒,日本兒跟我還犯不著,我們又沒有利益衝突,正常交接。”

“就他那本帳,你就得小心,別漏裏面去,抓時間你好好翻翻,他一抹嘴頭溜桌走了,回頭你慢慢擦屁股吧。”我提醒他。

龔小可擺出一副跟他的年齡不太相襯的世故說:“咳,我還不知道他糊弄?他走了,我接著糊弄唄——主任那傻逼,天天就看産量報表,別的不管。”

聊了一會兒,龔小可向裏面探了下頭說:“聽龍哥他們說,老高這所長在外面也不得煙抽,連老樸都看不起他。”

我說:“公安的和監獄的,兩部分人馬本來就互相看不起,監獄這幫獄卒,是七級警察,最低檔的。”

“老朴說,老高的一個同事跟白主任是戰友,白主任都不留他在教育科,給發下來,看來也不愛管啊,老樸就是沒轍了,心裏不定多膩歪呢,怎麽也得給他弄張積極票吧?不過你說老高那麽操蛋,進來了怎麽還有同事管他?”

我笑道:“沒聽說秦燴還有倆好朋友呢嗎?不過這老高也未必就可恨,估計是在單位不會爲人,是個‘把兒閑’,要不就是真正清官,一身正氣才礙了別人的眼。”

“操,我壓根就不相信當官的當警察的還有好人。”龔小可撇嘴說。

“管他呢,反正這輩子你也夠戧有機會幹這兩行了,除了當官當警察,還有廣大空間留給別的壞人折騰嘛。”

“對——哎不對呀,老師你不罵我呢嘛!”龔小可笑著向我腰裏捅來,被我一扒拉,推到牆上去了,我把煙屁一扔,告訴他:“回去改造了。”

回去看方卓正跟小傑談判呢。方卓說上午給一大修機器了,要求給他減點網子,小傑的態度很明確:不行。

“你要有本事就調一大去,還一個網子都不用幹了哪。”小傑很蠻橫,不過說的也不全是混蛋話。

方卓正看著一大堆倍道兼行也趕不完的網子發愁,一大的一個穿著乾淨利落的犯人跑進來喊:“誰叫方卓?”

“行了,來調令啦。”何永笑道。

方卓站起來,迷惑地看著那個人,那個人在遠處喊:“你把圖紙扔哪啦?”

“不是沒用了麽?”方卓問。

“操你媽我得給送回檔案室去哪,沒用也用不著你處理啊!”

方卓愁眉苦臉地說:“我擦完手,給放垃圾箱了,我想幫你們收拾乾淨點兒。”

我們都笑起來,那個犯人氣急敗壞地罵道:“操他媽這叫什麽事兒?!”風風火火跑去找了。

周法宏大笑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今天算領教啦。”

關之洲也同情起來:“方卓你這事兒做得是不太成熟。”

方卓的臉愁兮慘兮,不象他給人家添了麻煩,倒象單位欠他倆月工資似的。我招呼他趕緊幹活算了。方卓坐下來,嘟囔著什麽,估計還是在爲這麽多的網子發愁吧。

關之洲給他分析說:“上午是郎隊要你去的,你只有讓他發話,才能給你減數兒。”

我剛要數落關之洲,責怪他不從小傑身上吸取教訓,方卓先說話了:“找誰呀,算了吧,我就這倒楣坯子。”

棍兒笑道:“甭琢磨啦,說一千,道一萬,兩橫一豎就是幹。”

“眼勤快點,看龍哥什麽時候高興,問問他去吧,興許能給你落幾個網子下來。”我告訴他。

何永笑道:“龍哥現在就高興哪,剛摘的葫蘆,肯定鼓搗哪。”

周法宏說:“別你一去,再敗了人家的興,那不更慘了?”

看方卓被倆傢夥一唱和弄得苦惱不堪的臉,我笑道:“方卓去吧,路上念著阿彌陀佛。”

大家一攛掇,方卓猶豫著站起來,往庫房去了。

“無間,無間啊。”關之洲低頭穿這網子,感慨道。

“你說沒奸就成了?判你沒商量!”何永說。關之洲側目望他一下,輕蔑地笑了笑。

我笑道:“關關說的是佛經裏的無間,佛經裏說共有八大地獄,最牛逼的就叫無間地獄,意思是讓你不間斷地受大苦遭大難的意思,無盡無休——無間。”

周法宏仰慕地看著關之洲:“學問啊——不愧是搞瓷器的,屬耗子的吧?”

關之洲苦笑道:“我哪有閒心跟你們開玩笑,煩還煩不過來呢。”

何永不屑地開導他:“煩個雞巴煩,既然進來了,就甭想外面的事兒,政府就夠擠兌咱了,再自己給自己找彆扭,你不有毛病嗎?這人越倒楣越得往開出想,海闊天空,滿腦子票子跟美女,你就不煩了。”

關之洲說:“那不更煩?空虛不空虛?”

周法宏痛苦地說:“空虛,特空虛。”然後和何永一堆怪笑起來。

關之洲說:“老師,下回讓你家裏給我進本佛經吧,我好好超脫一下——我給家裏寫了多少回信了,沒人理我。”

我笑道:“回去先給你拿本《古文觀止》背著吧。”

“就是英漢詞典也行啊,不是說有個囚犯看了幾年棋譜,變成象棋大師了嗎?”關之洲苦笑了。

“操,你他媽累不累?”周法宏說完,不理他了。

方卓歡天喜地跑了回來,一看就是獲得大赦了。

“減30,龍哥給我減30。”方卓一邊快速地數著原料交給我,一邊說。

小傑聞訊過來,氣憤地說:“操,你小半天干得完30套嗎?耽誤那麽一會兒就減30?”

“龍哥說的。”

我沒看小傑,對方卓說:“數好了,別一激動再少數倆。”

清了數,我把30套灰網的原料送進庫房,然後讓龔小可走個帳。二龍正拿個小鋸條刀往葫蘆上刻著什麽,專心致志的樣子,我說:“你咋不等幹了刻,現在刻,將來一干,是不是會暴皮呀?”

二龍停了一下:“有道理是吧?”

林子笑道:“剛才我就告訴你幹了再刻,讓關之洲給畫,老三操刀,多省事?”

二龍說:“我才不讓他們過癮哪……我聽說這葫蘆得濕著刻呀,麥麥是不是?”

我笑著說我還真沒研究過這塊。

二龍問:“給眼鏡減活兒,小傑放屁了沒?”

“蔫屁,也就放個蔫屁,他敢說‘不’字麽?”我笑道。

屋裏的人都笑起來,林子說:“大中還老想砸他,我看用不著,就這麽一點點磨,就能把他磨神經了。”

二龍突然把一個葫蘆砸在桌上,那葫蘆立刻裂成幾塊。二龍笑道:“讓他自己崩潰!”

我笑笑,心說“一幫神經”,問了問二龍還有事兒沒有,準備撤退,二龍說:“讓何永再給我摘倆葫蘆。”

我趕緊回去,何永領旨跑了出去,突然在外面大喊:“豬!豬啊!吃香菜哪!”

廣瀾、胖子們都跟著往外跑,廣瀾順手抄了塊木版兒。

“哪來的豬?”我起身從窗戶一看,可不是麽,有四隻小花豬正往七大的圍牆跑呢,葫蘆架下的香菜被啃得禿了一大片。這才想起七大外面的二重大牆內,是菜園、漁場和養殖場,肯定是圍牆有豁口或者排水管道唄,讓這些圓滾滾的小傢夥給鑽進來了。

何永大喊著飛出一磚,砸在一隻小豬的身旁,受了驚嚇的小豬尖叫著躥了一下,往牆根的草叢裏一鑽,不見了。他們追到近前,廣瀾用木板兒一扒拉,罵著,何永怒衝衝踹了一腳監區圍牆,和廣瀾、胖子怏怏地回來看香菜。

廣瀾先進去找二龍了,二龍風風火火跑出去,站在葫蘆架下破口大駡,叫囂要殺出圍牆,把養殖場的豬全殺光。

(11)內部整頓

可能除了二龍,誰也沒料到晚上注定要發生什麽事。

何永被二龍、廣瀾合起手來,痛砸了一頓。何永小豬崽似的亂叫,好像是他糟蹋了龍哥的寶貝香菜。

開砸的時候,老三詭秘地笑著溜達我鋪上坐著來了,大家都表示歡迎,說想三哥了,老三笑著說:“甭跟我玩糖衣炮彈。”然後就問我:“怎麽樣?我沒猜錯吧,何神經倒楣呢。”

我笑道:“他犯什麽案了,龍哥這麽治他。”

“沒別的,滅滅他的威,廣瀾也過去了,看二龍開打,他不也得動手?我閃出來的時候,何永已經鑽鋪底下去了,呵呵。”

“小傑准在屋裏抽喜煙哪。”周法宏笑道。

“那傻逼也甭歡……”老三說了半句,就不言語了,三中那個薄嘴唇又跑過來找劉大暢聊天了。進門看見老三,笑著打了個招呼,老三笑道:“老七夠閑啊。”

原來薄嘴唇叫老七。老七笑道:“你們這邊熱鬧啊,那屋裏殺豬呢?”

“內部整頓。”老三一笑。

老七給老三和劉大暢上了棵煙,沖老三說:“三哥,今天又有好消息。”

“你的還是我的?要是你的我趕緊走。”

“嘿,你就這麽不關心兄弟?我告訴你啊,今天監所檢查處——監所檢查處啊,就是專管監獄看守所的一個部門,人家一個科長親自來了,過問我的案子,包駐檢跟著,操,我那話都給記上了,他們說回去就查——弟弟這日子就要有盼頭啦!”

劉大暢說:“甭信那個,我到什麽時候都不懷疑一點:官官相護。”

老三說:“也不一定就沒希望,你這案子要真冤……”

老七急迫地說:“可不真冤咋的?我跟科長說了,我就是賣房子賣血,這個官司也得打!這話,人家刷刷給記上了!……行,三哥你接著說。”

老三一笑,接著說:“你能翻案有兩種前提,一是遇到真清官了,二就是遇到辦你那些人的對頭了,把你這事兒當成權利鬥爭的砝碼啦,那還得看是東風大西風大呢,不是我澆你冷水,你也不用抱太大希望,什麽時候民告官都不容易,就一個拖,你就受不了。”

“我就不信邪,這邪不壓正的道理,我可明白透了,打我上次折進來就明白了,咱是邪啊,最後還不讓正給壓了?”

老三笑道:“你這案子要給翻了,事兒就大了,公檢法三條線跟你一個鬥,你一土老百姓有多大尿?想劈裏啪啦讓那麽多人倒楣?”

“那不行?我不能白蹲六年大牢啊!從耿大隊、朱教導到包駐檢,還有今天來這個科長,都說判這案子的人混蛋——三哥不是吹,七弟現在都快成法律專家了,我們那邊的弟兄都叫我DNA,你那天也看見了,我那鋪上,都是法律書啊,我還自己訂了一份《法制日報》,全監獄我是蠍子屎獨(毒)一份啊。”

劉大暢在老七背後沖老三我們曖昧地笑著。

老三起身說:“我那邊好像沒音兒了,我得回去睡覺了,你跟老劉聊吧。你一張口DNA,我插不上話啊,整個一高科技。”

老三走了,老七還在鍥而不捨地跟劉大暢探討:“你說那DNA鑒定結論啊——不排除送檢的內褲上精斑爲江大明所留——操,什麽叫‘不排除’!?大哥你說——”

劉大暢無辜地說:“就是不排除唄。”

“照這麽說,不僅不排除我江大明,也不排除別人啊,是男的,只要血型符合的都不能排除,弄好了,不僅不排除我江大明,還不排除XXX哪!”江大明不計後果地說出了一個全國人民愛戴的名字,恕我不能如實記錄,希望“XXX”的表達方式也不會涉嫌不敬。

我聽他侃得雲山霧罩,就沖劉大暢同情地笑笑,出門去了隔壁,找龔小可聊天去。

龔小可告訴我:何永慘了。

我笑著說:“劉大暢也慘了,讓你們三中一大冤案給纏上了。”

“DNA吧?那是一神經病,連隊長都躲著他走,逮住誰他就跟你聊起沒完啦。”

“這傢夥到底怎麽回事?”

“哼,操人家一13的小閨女,那褲衩上的松跟他血型一樣,DNA都給鑒定出來了,他還不認帳呢,現在法律多厲害,DNA啊。”龔小可玩味著這個神秘的新名詞。

小傑在外面咋呼:“快幹!再磨蹭看何永了嗎?”

很快,何永嘴裏象含了塊熱豆腐,應聲罵道:“小傑我操你媽,你說我幹嗎?”然後就聽廣瀾罵他一句,好像給拉回去了。

龔小可苦笑著又說了一遍:“何永慘了。”

轉天一見,果不其然,何永成了豬頭三,讓人開始懷疑真是他偷吃了二龍的香菜。

除了猴子美麗著溫存的笑容不出聲,我們都故做驚詫地笑問怎麽搞的?

何永被我們一笑,抱怨道:“都是廣瀾不會打,專照臉上幹!監獄裏能打臉嗎?讓官兒看見不得出麻煩?”

我笑道:“難得你這麽忠心啊,到這時候還替別人考慮,廣瀾要是聽見了,不定多感動哪!”

何永撅著紅腫的厚嘴唇,淒慘地笑著說:“其實回屋他就跟我說了,他不能不動手,要不龍哥得打得更狠——他說了,打我絕對是爲我好,龍哥嫌我太搖了,怕我搖出事兒來——其實我能沒有分寸麽?”說到後來,何永的聲音變得有些委屈。

我笑了,想起有一次霍來清被林子暴打後也說的這番話,如出一轍。

周法宏笑道:“真羡慕你啊,有人罩著,挨打都是爲你好,多幸福啊。”

“別操你媽啦。”何永鼓著嘴笑駡道。

我關心地說:“一會兒吃飯注意點,儘量吃流食。”周法宏哈哈笑起來,何永一搖手:“老師行行好,別逗我笑——嘴疼。”

高則崇看了幾次何永暴奪天工的面貌,終於歎了口氣:“有些過分了。”

周法宏問:“高所還有多少花線啊?”

“這不剛開始幹嗎?”

“塌實幹,幹完了找哪歇會兒不好,摻乎什麽?”

我看著周法宏笑起來。高則崇又輕歎了一聲。

何永嘴裏叼著死耗子一般含糊地說:“你們警察打人更狠,你以爲我沒見過?甭貓哭耗子了。”

我批評何永不該這麽說話。何永鼓嘴笑笑,不說話了,不用醫生囑咐,他就知道應該少講話,否則對自己的健康不利。

二龍從早上就佈置好了,讓廣瀾、胖子等閒雜人等看著點葫蘆架,如果發現那幾個小豬,不要驚動它們,先迂回到牆邊堵上洞,斷其後路。廣瀾說費什麽事,直接把洞口塞上不完了,對這個亡羊補牢之策,二龍堅決鄙夷:“吃了我的香菜,就完了,必須引它們過來,打個賊死,咱大夥吃烤乳豬!”

廣瀾一會兒過來看看,一會兒過來看看,不耐煩地笑道:“我這偵察員當得也太低級點了吧?跟幾個豬叫勁。”

何永撅著嘴含混地笑著,廣瀾看他那臉,笑道:“你老實呆會兒吧,瞧你那副德行,高老莊大女婿似的。”

“你要輕點兒不就沒事了?”何永還有心思跟廣瀾探討技術問題哪。

廣瀾從窗口溜開說:“注意點兒你那形象啊,老樸來了。”

何永趕緊把臉低下,默默幹起來。

朴主任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進來,高則崇猶豫著起身,迎過去說:“主任,我想跟你談談。”

朴主任愣了一下,敷衍道:“回頭吧,等我找個時間。”說完,連管教室也沒進,返身走了。臨出門,告訴老三:“跟杭天龍說一聲,明天王福川出院,就安排他屋裏住啦。”

何永“呵呵”笑出聲來。周法宏替他說:“疤瘌五一來,又該熱鬧啦。”

我笑道:“有什麽熱鬧的,他兩次殺身成仁都不成功,還敢怎麽樣?”

高則崇看主任去遠,略微感覺惆悵,走回來緩緩落坐。沈吟了一會兒才問門三太:“這裏的管教——不常和學員談心嗎?”

門三太笑道:“可別盼著他找你談心,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啊,這小刑期的犯人,要是幹到開放都不讓官兒認識你才好哪。”

*

疤瘌五和陪床的孫福恒一回來,二龍就告訴他:“給主任個面子,讓你在老三上鋪睡一晚上,明天就滾蛋啊……小傑,派活兒!”

疤瘌五又分回灰網組來,這老兄面色紅潤,比一個月前似乎發了些福。周法宏笑道:“五哥越活越滋潤啦,也沒留記號?”

疤瘌五摸一下額頭的舊疤道:“有這一個還不夠?”

“還是粥不熱。質量太差。”何永不滿地分析。

疤瘌五很投入地關注著何永的臉:“呦,兄弟整容了?誰弄的,手藝太潮啦。”

何永自嘲道:“我吹牛逼讓牛踩的行了吧?”我們都陪著疤瘌五笑起來。

我問小傑:“給王福川分多少?”

“問龍哥去吧。”小傑躊躇著說。

我起身去了庫房,二龍說;“跟大夥一樣,別讓他覺得自己有功了。”

疤瘌五對這個結果只是歎息一聲,沒有閒話。棍兒在案子角上給疤瘌五搞起了成本核算:“老五你虧大了,又跳高又洗澡的,倆半年的票全泡湯了不說,還落一這樣結局,唉。”

我說棍兒你少說兩句不行?

棍兒鬱悶地說:“我一天也不說兩句話,你還讓我怎麽少?”

我不客氣地說:“你跟王福川說這話什麽意思?有本事你自己跳出來耍啊?想拿棍兒把老五挑起來,給你當手偶?”

周法宏笑道:“我看他那棍兒好像硬不起來啦,哈哈。”

棍兒不忿地說:“麥麥你說話也太毒,我能是那意思嗎?”

疤瘌五氣哼哼地堵他:“我也不是傻逼,誰也甭想再拿我當槍擺弄。”

關之洲同情地感慨道:“不讓人使,關鍵還是自己潔身自愛,不先授人以柄。”

疤瘌五舉手投降:“得得,我服了,瞧我這一回來,搶著給我上大課啊,早先你們幹什麽去了?”

周法宏笑道:“不就是從你身上,大夥才總結出點經驗來嗎?這不跟你交流呢嘛。”

我奉勸說:“都打住吧,莫談國事,幹活幹活。”

縫合線上,那天跟藍偉搶梭子的那個老頭又挨小傑踹了,不知道什麽原因,我們也懶得掃聽,每天這樣的事兒太多了。都說中國人愛圍觀,我看監獄裏可不同,這裏人的素質都挺高,跟自己關係不大的事情儘量不摻乎,甚至根本不摻乎——除非剛從社會上混進來、好多惡習還沒有改變的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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