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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文學
農民們種了幾十年的土地,他們只知道自家有幾丘田、幾塊地,並不知道也不曾丈量過自家田地有幾畝幾分。他們認為移民部門給的補償兌現「面積」與被淹的田地「實際」面積有出入,大多是通過比較而非實地丈量。
羅甸鳳梨鄉鳳梨村量砂仁地斜坡面積時是先豎起杆子再拉線,斜坡的面積究竟是斜邊長×寬還是把斜邊折算成直角底邊再乘以寬呢?誰說都有道理。要是平面,沒有了斜邊,沒有了底邊,但仍然會出現問題。
房屋補償分為正房和雜房,有人居住是正房,無人居住只是用來堆放農具、柴草、或用作牛圈、豬圈等屬雜房。潘老師的房屋是飲食店,其妻子、女兒在裏面吃住,移民站已測量面積並登記上冊,只是把人吃住在裏面的飲食店列為關牛關馬的雜房給予登記。
2002年10月,天峨縣移民局到向陽鎮搞實物分解,每戶多少面積都是工作組說了算。平臘村移民因為面積誤差太大與工作組爭吵,移民局某副主任說:「我想給你幾多你就得幾多」,隨即被一憤怒村民打了幾巴掌。
搬遷前的停建令使移民浪費幾年時光,搬遷後場平未建好使他們多煎熬了兩、三年,建房時因庫區交通半癱瘓使建房成本增加,不及時兌現使補償款的價值已大打折扣,他們又恰好碰上物價大漲價的兩年……
龍灘庫區各項實物指標調概後淹沒補償價格2006年6月發放到移民手中----《宣傳提綱》,2006年9月整個庫區大搬遷。
承包商把場平建「好」,政府驗收時把皮尺一拉,原土鬆土都是場平,原土鬆土都是面積,承包商到別處找工程去了,移民們就把那塊場平劃成小塊,然後抽籤,誰抽到原土層誰抽到鬆土層,都是神的旨意,偶爾也有人的意志代替神的意志。
實物指標和單價是移民補償的主要依據。上世紀93、94年就開始搬遷的天生橋一、二級水電站庫區移民在97年底前還不知道他們的田、地淹沒面積,也不知道補償單價。
龍灘庫區90%是農村移民,搬遷時絕大部分是後靠。農村與城市的主要區別之一是流動人口,城市有大量流動人口,流動人口幾乎租住房屋,租房是城市的一大特徵,而農村根本就沒有租房現象,沒有人租,也沒有房子可租。
99年底國家電力公司中南勘測設計研究院----簡稱中南院對整個龍灘庫區實物指標進行調查後,2000年廣、貴兩省區相繼發佈「停建令」--
征地補償是所有補償中最大的一項,與距大壩遠近及人口密度有關,如前所述,既淹田又淹地的雙淹戶移民補償總額差距不大。
地球是由無數的大塊小塊連接而成,其中的一些小塊是屬於居住在其上的某個小集體或個人,那些個人或集體抑或他們的祖先居住在那兒已有數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
淹沒搬遷人口5,000人(壩高只有約40米),包括廣西隆林、貴州安龍、冊亨。因為淹沒面積小,搬遷人口少,我並沒有把平班電站移民狀況作為重點瞭解對象。
廣西樂業結晶矽廠廠址位於樂業縣雅長鄉百康村巴維屯巴鬥坡,占地130畝,其中水田6.9畝,其他120多畝是玉米地、桐林地等。龍灘水電站淹沒,結晶矽廠廠址恰好在水位400米線上,廠址後靠廣西樂業--貴州望謨省道線,水路、陸路都極為方便,對面不遠處是雅長鄉新集鎮。
2000--2004年正是雅長林場與當地原住農民衝突白熱化時期,當時我也聽說雅長鄉雅庭村有數人因林場而坐牢,只是沒有時間下去瞭解,雅長鄉百康村民又想儘快把反映材料寄到中央,因此我想雅庭村的材料等以後有機會再寫。
土地本就躺在那兒,千千萬萬年一直很安靜。因為人的需要,人的欲望,先是被拔毛,後又被刮皮、挖心,現在不僅光禿禿,並且到處是瘡疤。因為有了這方土,使得人與人之間你爭我搶,你種我罰,你抗我關……究竟誰應擁有?
但有時因林場的冒失行為,村民們又有人膽敢帶頭組織,偶爾就會導致村民作為群體與林場直接衝突。
在林區範圍內的十多個村中,百康村是「鬧」得最凶的,不殺雞給猴看怎麼能壓得住?百康村八壩屯:2002年吳正法在原來「生產生活用地」內耕種,後又擴大2畝,被抓到派出所,罰款1,800元。楊勝剛擴大7畝被關押4個月又罰款。
人為什麼怕死,因為沒有任何活著的人知道死後是去給閻王爺作伴還是去給玉皇大帝當隨從;人為什麼怕坐牢,因為絕大多數的人並不知道戒備森嚴的高牆內是煉獄還是桃源。監獄不是煉獄,也絕不是桃源,對於窮人,它就是一座荒島。
砍掉桐林為了占土地,占土地為了能從土地上賺錢,倘若不用這樣轉彎抹角,既省力省事又省時。罰款分兩類:一類是以「牛馬進入林區」罰款,另一類是以「進入林區開荒」罰款。要是嚴格按照「他們都屬於林區內的農民集體」,甚至菜地、宅基地都屬於林場的土地。
林場先代各組組長簽名後把圖拿給村民委。群眾不知道圖上畫的是什麼,從山名看出,那一片土地貧瘠,範圍又小,群眾反對無效。界內有少許松林,林場一直在那兒割松油。
八壩屯有「山林證」都奈何不了林場砍松樹桐樹占地,更不用說如巴流屯這樣無證可憑。
沒有造林款,沒有退耕還林款,玉米價格不上漲,林場與當地原住民相安無事。即使是89年縣府在當地原住民毫不知情情況下把這片一百多萬畝土地劃入林場,林場對當地農民的耕種也沒表示什麼。
半個世紀前的西元1954年,有七、八個壯漢帶著斧頭、鋸子、行李駐紮在方圓幾百平方公里都覆蓋著茂密的原始森林的廣西樂業縣雅長鄉百康村偉蘭組,搭起木棚,門口用一塊小木板畫下「凌樂林場經營所」,這是二十一世紀的曙光剛露頭就讓廣西樂業縣雅長鄉、花坪鎮、邏沙鄉、田林縣百樂鄉、平山鄉村民又恨又怕的「雅長林場的雛形」。
在百康村巴將屯等,雅長林場要搶佔農民玉米地栽樹,為了防止村民阻攔、反抗,林場還出動林場公安,有時還有鄉府、鄉派出所民警等到現場「維護秩序」。
「地界」本是人為劃分,自古以來紅水河南北兩岸的人們並沒有「跨界耕種」,無論是南岸還是北岸,哪地方適合耕種就到哪地方開荒種地。地球本不屬於哪一個個人或哪一個集體,誰先去那兒開荒種地就應該屬於誰所有。
2000年,母子二人從老家的松林坡木棚搬遷到女兒在移民點幫他們修的空心磚房裏,耕種那0.88畝水田,年收入1,000元。不求吃飽,只要有吃;不求不餓,只要不死。半瘋的阿雪看到能吃就撿,年邁母親看到能撿就抓,一個是瘋子,一個是乞丐。
「這麼多年,即使當初多得幾個錢,也吃不到現在。」的確,十年前,你多得幾千幾萬,現在早已吃光,可是你不吃第一、第二個饅頭,只吃第五個饅頭,怎麼又能吃飽?
對普通老百姓,財富標誌在城裏是房子、車子、金戒指、金耳環;在農村,是吃、是住。誰家哪一餐吃白菜還是吃豆腐,外人不可能一清二楚,可是哪一家是平房,哪一家是瓦房,哪一家是一層,哪一家是一樓一底,全都明擺在那兒,藏不了,收不住。
2002年,移民有數百人上千人到興義市區北京路、坪東兩地堵路,政府無人理睬,兩、三天後移民自行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