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銀波:中國的主人.第六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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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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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Time:10:31。荊寧市第二監獄。

(張凱森的目光透著帥氣與堅毅,邁出監獄大門。張天煥與范寧臣站在車旁,兩人看著身體有些單薄的張凱森。張凱森已經流不出淚,與父親張天煥深深擁抱,以鼓勵的眼光相對父親)

張天煥:俯身大地,祭拜祖先,緊閉抬望眼。

張凱森:春去秋來,草木枯謝,花兒紅似血。

張天煥:孤戚戚星空凋零,浩浩然一身正氣。黑洞洞暗中放箭,巍巍然獨世屹立。

張凱森:冷清清夜幕降臨,壯烈烈一身虎膽。閃亮亮利刃相逼,悠悠然嘻笑怒駡。

張天煥:好兒子!你長大了,比我當年強!我在監獄裡讀到朋友送來的你的《江山》和《救世詞》,就已經哭得像個女人,每天都會看一遍,每天都會背一遍。你已經是一個非常出眾的青年才俊了。來,兒子,跟你介紹一下,我的老闆和恩人,范寧臣先生。

張凱森(伸出手):范叔叔,你好。

范寧臣(伸出手):你好。你的手腕……

張凱森:手銬的痕跡,額頭、背上、肋骨,都有傷。

范寧臣:啊,自古以來,時代的每一次進步,都以犧牲它最優秀的女兒為代價。走,我為你接風洗塵,小英雄。

張天煥:范總,謝謝你的心意。我和凱森還要去看他奶奶的墳。

張凱森:奶奶……

張天煥:走吧。

范寧臣:我送你們。

6.Time:10:45。魏邦華家。

(魏邦華正要打個電話,電話裡傳來細微的「嚓嚓」聲,他趕緊放下電話。走進衛生間,將手機卡取出來,重新換了一張卡,走出門外,打電話給女兒魏茹曦)

魏邦華:茹曦,在幹什麼呢?

魏茹曦(哭):爸,我想你……找到殺媽的凶手了嗎?你是公安局長,你一定要把凶手找出來。

魏邦華:茹曦,別說了,我挺難過的。市局讓我回避,怕我的情緒影響辦案。你上次回來忘了把你的房間門關上,挺亂的,我想幫你收拾一下。

魏茹曦:別收拾,我有隱私。

魏邦華:我是你爸,有什麼事連我都要瞞啊?

魏茹曦:爸,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可是,我不知道該跟誰說。

魏邦華:你還沒畢業呢。學習很要緊啊,還怕沒有人要你嗎?你們商學院人才輩出,比我們那會兒的條件好多了,要珍惜啊。

魏茹曦:又是這種官腔!媽走了以後,我突然覺得好孤獨。雖然以前我跟媽之間的關係不太好,溝通也少,但她走了,我覺得心裡好空。爸,我需要關愛,我都20歲了,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不想像你們兩個一樣,沒感情地過一輩子,多累啊。

魏邦華:那你說說你的白馬王子是怎麼一個人?

魏茹曦:他啊,有風度,有學識,是個特別深刻的極品男人,我們全寢室的人都迷他。可惜,他結婚了。

魏邦華:那還廢什麼話?你這麼年輕,思想還不成熟,見的世面還不夠寬廣,很容易被騙的。而且,我擔心你陷入其中,別人拿你來做工具,讓我也成了別人的工具。

魏茹曦:爸!你這就是職業病,見誰都不像好人。我都已經20歲了,這是我的第一次戀愛,你就這麼摧殘我啊?

7.Time:10:58。雙弘村安置房樓群。

(秦建勳等人進入安置房,一間一間地看,曾興國拿著DV攝像。漏水的天花板,沒有任何裝修的強烈水泥氣味,撲鼻而來。一位剛賣完垃圾的農民進入房內)

章群力:秦市長,這就是徵地後的農民,他是個孤寡老人,土地和房子被推以後,連種莊稼的機會都沒有了。本來他們家是草房,地也少得可憐,得到的錢拿來買房子還不夠,是大家湊錢才讓他住進來的。

秦建勳:你現在靠什麼維生?

農民:撿破爛。賣瓶子、鐵絲、膠布,昨天有11塊錢,今天上午只有5塊錢。

秦建勳:平時吃什麼?

農民:泡菜,稀飯。

(秦建勳端起桌上的一碗冷稀飯,聞一聞,那味道已經餿了)

秦建勳:倒了吧,都餿了。

農民:別,能填肚子就可以了,現在的米都是一塊六一斤,以前自己還可以種,現在沒地方種了,只有靠買。

秦建勳:你可以辦低保啊,到政府民政部門去。

農民:別提低保了,我們跟村裡當官的都沒親戚關係,又沒送錢,辦不了的。我去過鎮政府,一去,就讓你登記,可是等幾個月都沒消息,我們是賤人啊,他們避都來不及。

(秦建勳等人又進入另一個房間)

婦女:秦市長,你要救救我弟弟。他沒有去堵高速公路,是我去的,那天我弟弟幫人抬預製板去了。他們明明知道是我去的,可是非要抓我弟弟。我弟弟關在荊南分局的看守所裡。

秦建勳:那天我也在,是我剛來這裡當市長的第一天。

婦女:我自己也被打過。本來我和老公在荊南區建設路賣民工的盒飯,日子還過得去,可是自從我開始上訪以後,荊南區城管局的土匪就天天來騷擾我們,連生意都沒法做下去。他們就是不讓我們告。秦市長,荊寧市太黑了,到處都是員警打人,流氓打人,混混、耍人特別多,我們的日子都沒法過了。

(這時婦女的老公走過來,拉開婦女)

婦女的老公:說這麼多幹什麼?能起作用嗎?鬥不過的!民不與官鬥,我們又沒槍,又沒炮,說也說不過,打也打不贏,別說了!

(秦建勳等人沮喪地進入另一個房間。約十個人在裡面詐金花,桌上堆滿了一元、五元、十元。秦建勳等人走進去,故作未見到)

某個人:喲,市長啊,了不得。市長要不要跟我們這種爛人賭兩把?

另一人:人家市長肯定覺得我們玩得太小。現在當官的詐金花,起碼100做底,3000封頂,就我們這種窮光蛋,邊兒都挨不上。

又一人:市長,你慢慢視察啊,我們反正也就這樣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當汶川地震又來了,我們都死了。

(有個農民憤怒地扔掉手中的撲克,站起來)

農民:有什麼不敢說的?我來說!現在當官的,都是他媽的一群土匪,而且比土匪還狠。土匪搶農民,用槍來搶,搶得很有限,被搶了還可以找政府救濟。現在政府搶農民,用章來搶,什麼都搶,一個印章就可以把我們逼到絕路,而且還沒地方得到救濟,簡直是殺得乾乾淨淨,比日本鬼子還狠。

(秦建勳不忍再聽下去,一言未發,抽身離開)

農民:別他媽把自己裝成好人!有本事,你就殺了這些腐敗分子!我們不要什麼狗屁解釋,我們要一個結果,實實在在的結果。老子寧願一輩子種地,也不願意過這種被當成一跎屎的日子!

(幾個打牌的農民拉住他,「打牌打牌,浪費你的口水」)

8.Time:11:30。荊西郊外地下賭場。

(荊寧第一建築公司總經理施鴻程,以及鍾培鈞、鞏鑫良在裡面玩得起勁。施鴻程手氣尚好,押大小已賺得20餘萬。鍾培鈞的手氣簡直背到了家,推點子不過是每局最高押1,000元,卻已輸去12萬之多。眼看手中只剩下兩個賭碼——一個賭碼1,000元——,鍾培鈞、鞏鑫良遂向施鴻程走去)

鍾培鈞:施總,手氣不錯啊,借你50個賭碼。

(鍾培鈞一個一個地將賭碼數在手中)

施鴻程:拿過來!輸了就輸了,還賭什麼?不借!你們先回去,我玩得正高興呢。

鍾培鈞:可我沒玩高興啊。我是借定了。

(鍾培鈞捧起一大把賭碼就走,施鴻程抓住鍾培鈞的衣服)

鍾培鈞:幹嘛?你還差我20萬呢,我現在就要。

施鴻程:你把話說清楚?我什麼時候欠你20萬?你把賭碼放下,放下!

鍾培鈞:董雲高那裡,我已經支付了20萬,私了協議都在我這裡。這錢你該拿給我吧?

施鴻程:20萬?嚇唬誰呢?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想打我的主意,沒門兒!你也太不懂規矩了,能拖就拖嘛,一個民工能怎麼樣?告到勞動局,我還可以起訴勞動局,一審二審,不執行就是不執行,我拖死他。

鍾培鈞:你不給我錢是吧?那好,我現在就打電話,把記者圍在你的辦公室。然後,建委、工會、勞動局、仲裁中心,還有司法局,我全部通知。最重要的是,我XX在范寧臣那裡告你一狀,你的工程,嘿嘿,玩完。

施鴻程:鍾培鈞,你現在是我們公司的人,你怎麼還反過來害我?

鍾培鈞:你以為范寧臣是豬啊?我就是臥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工減料的事,別說讓范寧臣知道,就是讓公安局知道,你也等著坐牢吧。

施鴻程:鍾培鈞,你這個卑鄙小人!

(施鴻程揮舞拳頭去打鍾培鈞,反被鍾培鈞踢翻在地。鞏鑫良的拳頭如雨點般打向施鴻程,施鴻程慘叫。賭場看場子的雷松戰等十多個人,帶著電棒過來。二話不說,就給鍾培鈞和鞏鑫良幾電棒觸去,鍾培鈞求饒)

雷松戰:你們可是壞了規矩啦。要不,留下一根手指;要不,就支付違約金。

(雷松戰掏出《會員條例》的一張紙)

雷松戰:《會員條例》第65條第二款,「凡鬧事者,依據情形,罰5萬、10萬、20萬不等」,你們就拿20萬吧。

鍾培鈞:這位兄弟,我也是混過江湖的人,你就放過我們這一次吧。我們不會了。

(雷松戰向弟兄們打個手勢,四個人架著鍾培鈞、鞏鑫良,拖向賭場下面的地下室。施鴻程趕緊結賬而逃)

鍾培鈞:不要!求求你們放過我們。我們身上已經沒有錢了,全輸光了,到哪裡去弄錢呢?

(雷松戰越來越瞧不起鍾培鈞,將鍾培鈞的右手拉出,一刀切下鍾培鈞的右手尾指。鞏鑫良掙脫架住他的人,一拳打向雷松戰,雷松戰被打中嘴巴,吐出血色唾沫。鞏鑫良又被幾個人拉回去,一陣毒打)

(雷松戰手勢一招,毒打停止。雷松戰湊近鞏鑫良被打得青紅一片的臉)

雷松戰:有骨氣,有血性!從頭到尾都沒吭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鞏鑫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鞏鑫良!

雷松戰:他是你什麼人?

鞏鑫良:鈞哥。

雷松戰:你這種鐵打的漢子,怎麼跟了這麼一個廢物?可惜了。邵昌建這個名字,聽說過嗎?

鞏鑫良(一驚):聽說過。曾經把市委書記都嚇得下跪。

雷松戰:那是我以前的老大。我們這種當馬仔的人,要跟,就要跟這種人。把你的眼睛擦亮點,選個有膽有識的人吧,不然會埋沒了你自己。你走吧,把你這個窩囊廢的鈞哥帶走。

鞏鑫良(立即扶起鍾培鈞):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雷松戰:雷松戰。

鞏鑫良:謝了!

9.Time:12:07。雙弘村安置房樓群。

(秦建勳等人走出安置房,《荊寧時報》主編廖鵬飛、記者傅敬源、辭職記者鄭道勇,《荊寧時報》被捕記者岳安桐的妻子卓玉詩,荊寧互助會湯萬隆、賀志銘,甚至包括公民黨成員彭辰罡、姚崇崧、葉雨晨,都已一一趕到。村民們陸陸續續搬出登子、椅子,整個場面,儼然是個臨時大會。與此同時,普溪鎮代鎮長余海寬也趕到現場)

章群力:村民們,村民們,今天我們終於不可用去遊行,不用拿肉身去堵挖掘機、推土機,不用被抓到刑警隊、派出所去跟員警吵。讓我們在今天重新團結起來。今天,秦市長來了,《荊寧時報》來了,荊寧互助會來了,還有一些朋友也來了。沒人敢抓我們,我們今天的所有意見都要發出來。

秦建勳:村民們,各位朋友,我們是要來了解真實情況的。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副市長劉宇棠同志。

(劉宇棠向人群鞠躬,村民們鼓掌)

秦建勳:這位,是市紀委書記裴敏琳同志。

(裴敏琳向人群鞠躬,村民們鼓掌)

秦建勳:我的秘書曾興國將把今天我們看到的、聽到的內容,全部錄製下來。我們將在市政府會議上公開播放所有的錄影。

(村民們熱烈鼓掌,「好!好!」)

村民一:秦市長,當務之急,是依法辦事,必須首先整頓員警隊伍。我們都是非常守法的農民,如果不是政府派人來強行填土,強行拆遷房屋,我們是不會跟員警對峙起來的。員警必須是人民的員警。你作為市長,有義務逼迫荊寧市公安局長把員警管好。

村民二:我說兩句。現在的腐敗分子太猖獗了,完全變成了黑社會。要抓腐敗分子,就要先從普溪鎮黨委政府抓起,他們濫用職權,一個個都成百萬富翁甚至千萬富翁了。他們說:「如果不由我們政府來賣地,土地價格能有那麼高嗎?」農民沒了土地,土地賣得那麼貴,開發商花大錢買土地,還要交四費一稅,最後樓房的價格就會漲得不得了。這不僅僅是農民的事,也是城市人的事,買不起房子的人,也要找地方政府算賬!

村民三:秦市長,你是荊寧市政府的一把手,你如果敢查,那就查下去,一直查到底,絕不要覺得自己只是一個人,我們大家都支援你。只要你讓下面的人能夠按照國家法律規定的對徵地農民補償、安置、辦保險的辦法來做,我們就永遠支持你。否則,我們就要告你行政不作為。

村民四:深圳的嶺澳村村委會就告過深圳市國土局和大鵬鎮政府,我們也可以這麼辦。到法院去立案,找律師為我們打官司。

村民五:怎麼告?法院又不立案。法院非但不立案,而且還反過來成為政府的幫兇,強制執行推平我們的土地。這個辦法不行。只有撤查腐敗,公布賬目,才是辦法。那些法官的素質還沒我們這些農民高,我們去一次,他們就挖苦我們一次,這是誰的法院?是政府的法院!政府拿錢給他們,他們為誰辦事?當然是政府。

村民六:當官的都怕得罪大官,秦市長上面不是還有柯書記嗎?我們給柯書記寫了多少信啊,可最後一封都沒回。他們不但抓村民,還抓岳安桐、譚振東,這說明什麼?說明整個荊寧市都在圍著柯書記的意思轉。

村民七:秦市長,如果連你都幫不了我們,我們走投無路,只能走向武力了,老子拼了命也要把土地拿回來。土地是老子的,不是什麼集體的、國家的。你要搶老子的土地,老子就幹死你。不就是一死嗎?與其這麼窩窩囊囊地忍氣吞聲,倒不如拼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國民黨執政的時候,土地是地主的,現在呢?土地是政府的。

章群力:我現在強烈建議,市政府從巨森公司查起。我們的維權要成功,就不應該只顧及我們自己這個村,而要把眼光放在整個荊寧市。荊寧市相當多鄉鎮的土地,都被巨森公司買了。裡面的人,各有各的股份,各有各的好處。這是全體荊寧人的重任,只有落難的人互相幫助,才不會感到自己是單槍匹馬。我們要團結起來,一起向腐敗分子進行反抗!

村民們齊呼:反抗!反抗!反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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