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死亡的幽谷(31)兄弟相見 尷尬謊言

五、兄弟相見，尷尬謊言

1961年11月17日中午，魏隊長突然派人來把我叫到大隊部。在隊部，我一眼見到弟弟王立泰，我頓時萬分尷尬，又羞恥又激動，簡直到了無地自容的地步！

回老家時，我撒了一個謊，說我在中川鋼鐵廠任黨委副書記兼宣傳部長（按我的資歷，我父親深信不疑），誰知我一時的權宜之計帶來了現在這個難堪的後果。

我回到中川鋼鐵廠後的一年中，不斷的接到立泰的來信，說家裏如何困難，又遭到了盜竊等等，三番五次向我要錢。甚至在5月26日拍來加急電報向我告急，我父親也不時來信訴說困難。在他們看來，我這個「黨委副書記兼宣傳部長」可以解家裏的燃眉之急。

當時撒謊的權宜之計是必要的，但後來應當對家裏告知真相。可是我放不下虛榮愛面子這張臉皮，因此在回信時，總是遮遮掩掩地敷衍，既無錢可寄又不說實話，結果招來了弟弟不辭萬里來找我的尷尬場面。

立泰先到廠部，由廠部找到隊部，最後才找到我。對一個遠道而來的職工親屬，按照勞改單位的規矩，隊長必然要向他介紹我的情況，立泰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哥哥是這樣一個人！

事到如今，我也只有向他實話實說了。

下午，魏隊長叫我不上班了，陪著弟弟好好玩一玩，於是我和立泰一起去沙灣街上的一個茶館裏坐了半天。我把我的所有的情況如實告訴了他，因我的身分立泰已經知道了，他也就不感到驚訝了，同時他不辭勞苦來找我的目的也就沒必要再說了。

他說，他原來在昌濰專署商業局儲運站工作，現調到省商業廳物資科，地點在山東濟南市安順大街42號商業廳，這次因公外地出差歸來，順便轉來四川看我，沒有別的目的。我聽了以後非常高興，此時有位在商業廳工作的弟弟，使我閃出了一絲希望的亮光，暗想他一定可以想法救我出勞改營。於是我向他再三請求，希望他回去後找單位領導人談談，求他們單位來函給中川鋼鐵廠，把我調到山東商業廳去工作。立泰滿口答應，看上去滿有把握似的，我心裏很高興。特別令我興奮的是我們兩人一起去找到劉丙仁隊長，將情況向劉作了介紹，劉隊長當即表示：「只要山東商業廳來函，我們一定放人。」

我真是高興極了！

立泰共住了四天，晚上他和我一起睡工棚，體會了三天勞改營生活。難友馬克明把立泰當作自己的弟弟相待，儘量抽時間和我一起陪他玩，還把自己勒緊腰帶省出來的飯票買了一洗臉盆紅苕招待立泰吃，立泰臨走前他還和我一起送立泰去沙灣車站上車。

送走立泰後，我日日夜夜盼望著山東省商業廳物資科來函，但望穿秋水，杳無音訊。

我如同掉進水坑裏的人，見到一根稻草也想撈著救命，但冷靜下來仔細回想，疑點太多了，首先，立泰自稱是省商業廳的出差人員，但他的衣著完全是個寒酸的農民，他在廠部伙食團吃了幾天飯連錢糧都交不出來，他走後伙食團找我付帳；第二，他臨走時，我把從牙縫省出來的以備急用的工資，共70多元錢全部拿給他作路費，又看他凍得可憐，我把我的一件毛衣從身上脫給他，他這樣寒酸的樣子像是個省商業廳去香港（他說去香港）出差的幹部嗎？

後來，1977年，我因父親病重回家時見到了立泰，這才得知他是在「大躍進」後的「下馬」時期，被單位壓縮回了家。

他同我一樣，顧面子，沒說實話，這或許是對我向父親說假話的報應吧。(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