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死亡的幽谷(53)終於開始醒悟
十、我終於開始醒悟
1976年元月9日,周恩來病逝。
周恩來病逝前,社會上掀起了一場「批林、批孔、批周公」的運動。此時,人們已把那些政治流氓們導演的把戲看穿了,所謂「周公」就是指周恩來。
重慶上清寺大街上,出現了「打倒周恩來」的大字報,張貼大字報的西南農學院的學生和憤怒撕毀大字報的群眾發生了群毆。許多人在背後悄悄議論說,這場運動的矛頭已指向周總理了。有位工人偷偷的向我說:「毛主席怎麼這樣,『林彪事件』,如果不是周總理的話,毛早就完了,這個人(毛)忘恩負義,翻臉無情太毒辣了!」也有人說,現在毛搞的是愚民政策。我聽了後,急忙阻止他們,說這些話是要掉性命的,罪名叫「惡毒攻擊偉大領袖」。從此以後我聽都不敢聽,不敢再與說這些話的年輕人接近了。我怕萬一出了問題推到我的身上來,我就活不成了,此前有個名叫吳多開的臨時工因「現行反革命罪」被判處死刑。單位指名叫我和陳志祚去參加對他的公判大會,實際上是叫我去陪殺場,太可怕了!看來不但我的嘴,而且我的耳朵也要封閉起來了。此時此刻我只是想如何能在這個恐怖可怕的日子裏保住我的性命!
人們越來越清楚的看到,所謂的「文化大革命」實際上是「毛、劉」、「毛、林」、「毛、周」以及後來的「毛、鄧」之間的權力和路線的鬥爭,人民群眾不過是被愚弄被利用的工具而已。有人說的對,這叫做「神仙打仗,百姓遭殃」。有的人看破之後悄悄的溜之大吉當「逍遙派」去了。
1976年元月15日,北京人民大禮堂隆重舉行了追悼周總理的大會。鄧小平致的悼詞發表了剛剛一個月,重慶就出現了「打倒鄧小平」的大字報,接著中央文件一個接一個地下達,反擊鄧小平的「右傾翻案」風。在前,街上的大字報上傳出毛的最高指示:「樹大根深,打周必亂」,看來「樹大根深」的周恩來死了,只好拿鄧小平開刀了。
什麼「唯生產力論」、「還鄉團又回來了」、「翻案不得人心」等等煽動性的大字報、漫畫、標語口號又鋪天蓋地張貼在大街小巷。廣播、報刊、電影等宣傳工具緊鑼密鼓的配合著,一場暴風雨般的批判鄧小平「右傾」反翻案風運動到來了!隨著「階級鬥爭」的需要,我也由林彪的社會基礎變成了鄧小平的社會基礎。
3月4日上午,全廠召開「批判鄧小平,誓師大會」。接著各車間科室也紛紛召開批判會,隨後全市召開萬人「聲討鄧小平罪行」大會,之後,遊行示威,一浪接一浪,就像「文革」初期一樣,似乎一場新的「文化大革命」又要開始了。
事後聽說北京要召開萬人大會,公判中國的納吉鄧小平,全國各地也召開萬人公判大會,上鉤下掛消滅鄧小平的社會基礎。得知這個消息把我嚇慘了,幸虧我福大命大躲過了這場死神對我的召喚。(筆者注:從揭發「四人幫」的材料中得知)
4月8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出了「天安門反革命事件」。
「兩報一刊」(即《人民日報》、《解放軍日報》、《紅旗雜誌》)接連不斷發表重要社論、文章,報導和披露「天安門反革命事件」的「真相」。階級鬥爭的火藥味濃厚得令人膽顫心驚。
不過,那些自稱為「救世主」的人,錯誤的估計了自己,錯誤的估計了人民群眾的能量。他們像公布林彪的「57.1工程紀要」那樣把「天安門反革命分子」的一首「反詩」公開披露在報刊上,認為這樣可以教育人民群眾。事實上恰恰相反,這些利令智昏的丑類早已失去了黨心民心而不自量,反而讓人民群眾看穿了他們的嘴臉。
這首「反詩」使我在迷茫中茅塞頓開,至今深深留在我的記憶中:「欲悲鬧鬼叫,我哭豺狼笑,灑血祭雄傑,揚眉劍出鞘。中國已不是過去的中國了!人民並不是愚不可及,秦皇的封建社會一去不復返了……讓那些騙人的假馬列主義的政治騙子們見鬼去吧!」
這首詩把我敲醒了,我終於從被愚弄中醒悟過來。
人民並不是愚不可及,一個偌大的中國總有人敢站出來「灑血祭雄傑」。
多年來,一個凌駕在黨和國家之上的年老昏庸的「萬歲爺」只要金口一開,劃上一個圈閱,那些「皇親國戚」們(當時沒有「四人幫」之說)就能把10億中國人民當「阿斗」般的玩弄於股掌之上!我想:難道千百萬革命烈士的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就是今天這個「秦皇封建社會」嗎?我暗暗驚喜,人民是不可欺的,「物極必反」,我要咬緊牙關,等到「秦皇的封建社會一去不復返」的那天到來。我想這一天一定會到來的,因為人民已經開始覺醒了。
因為受到幾十年的思想禁錮、社會封閉,此時我的思想只局限在所謂的真假馬克思主義這個小圈子裏坐井觀天,另外,因為我深受傳統歷史文化的影響,我的醒悟只是盼望有個開明賢良的「萬歲」,來取代年邁昏庸殘暴的「萬歲」,讓老百姓過點好日子。人的思想認識不能超越時空,當時我不懂什麼叫做自由、民主、人權、法制、是人類社會文明的普世價值,以及政治體制改革是怎麼回事。
此時,階級鬥爭更加激烈恐怖,我更加小心謹慎,許多人與我一樣頭腦早就不是自己的了,都變成了官方的「留聲機」、「傳話筒」小心謹慎的跟著黨、報紙喊萬歲,喊打倒某某,一個字也不敢說錯。全社會只有一個聲音,就是「萬歲」的最高指示。
然而人們的良知是不能消滅的,社會上廣泛流傳著周總理的「遺囑」和「打倒鄧小平,千百萬『豬頭』落地」的傳單,甚至有不怕死的人公開站了出來。
1976年5月8日,重慶市召開10萬人批鬥「反革命分子」白志清(重慶鋼鐵廠技術員)大會。白志清寫了十幾張大字報,夜裏偷偷張貼在重慶市的中心——解放碑。這些大字報轟動了全市。有人抄寫下來暗地裏散發,要撕毀大字報的人和要抄寫大字報的人發生了口角,最後發展成為群毆事件。
大字報的主要內容是為鄧小平喊冤叫屈,用大量的事實揭露愚弄人民群眾的上層統治者,矛頭直指毛澤東。把毛澤東說成是文化大革命禍國殃民的罪魁禍首。白志清被判處死緩,(此人命大,不久「四人幫」倒臺,白志清出獄。)
社會又開始混亂了,造反派又起來了,到處按「最高指示」揪「還鄉團」,揪「資產階級就在黨內」。
1976年7月20日,全廠召開教職工、學生大會,官復原職的崔振傑,一夜之間變成了鄧小平的「還鄉團」,造反派又向他開火了。我這個階級鬥爭的「草人」被掛在了鄧小平這條「黑線」上,成了鄧小平的「社會基礎」。一切都按上面的調子辦事,群眾是「黨指向哪裏,就奔向哪裏」的工具。
在這殺氣騰騰令人膽戰心驚的日子裏,我擔心以後我的「命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