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農家子女集(5)──學費

楊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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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26日訊】王老師一家五口,正圍在一張破桌上準備吃晚飯,那桌子滿面灰垢,小兒子旺發胳膊肘子 往上一放,小桌子便吱呀亂叫,長短不齊的小條桌腿,東倒西歪,大有搖搖欲散的架勢。一隻 毛色黑白相間的花狗坐在旺發的身邊,兩隻小耳朵毛茸茸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桌上的飯 菜。此時大巴山的南麓,不住地響起爆竹聲,來旺:”爸爸,過年我還留三、四個小鞭炮,我 也去放掉。”王老師的妻子:”吃完飯再放。”王老師:”讓他放吧,今天是元宵,正月十五 ,我小時每到今天一樣喜歡放鞭炮。”二丫頭:”旺發,我也去。”說完,姐弟倆一道跑到屋 外,花狗也跟著跑了出去。片刻之後,茅屋外響起了數聲爆竹,火藥燃燒的香味飄進屋裏。放 完鞭炮,姐弟倆回到屋裏,又坐到桌邊,狗也跟跑了回來。

桌中央放一小碗醃蘿蔔幹,一大碗黃豆芽,王老師夫婦倆只是搛了幾塊蘿蔔幹,旺發與 他兩個姐姐不住地將炒黃豆芽搛到碗內黃燦燦的玉米稀飯中,用筷子攪一下,然後呼嚕呼嚕猛 喝。二丫頭突然說:”媽,堿沒有啦?稀飯裏放點堿就好吃了。”王妻:”過年都用完了,快 吃吧,完了幫媽喂豬。”旺發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說:”媽,豆芽要有油就好吃了,前天我 放學跟小龍寶去他愛,他媽炒的豆芽油乎乎的,怪好吃的,小龍寶偷偷吃了幾口。” 二丫頭 一頭黃發紮成個獨辮,說:”能跟人家比麽?龍寶爸爸在大城市當軍官,經常寄錢回來。大姐 姐,瓜子臉,菜黃枯瘦,腳上穿一雙草鞋,說:”飯都堵不住嘴。”王老師笑了笑,滿臉鬍鬚 ,下巴灰黑而又蒼老,說:”旺發,等爸爸發工資了,買兩斤油回來,留著炒菜。”老師妻子 神情木然說: “別提發工資了,算來已八個月沒見你領一分錢回家,就是每月領回那三十幾 元,又是替張三墊學費,又是替李四交書本費,剩下的連買口糧都不夠了。”王老師又是笑了 笑,笑得略顯苦澀,說:”上面拖欠了,我有什麽辦法哩,再說,領到手時,不替那些孩子們 補交,眼看著他們淪爲文盲麽?”王老師妻子:”自己的孩子比文盲也好不了多少,以後別那 麽死心眼了,你看看,旺發還能上得起學麽?”王老師:”說到旺發上學的事,我想就別念書 了,等大丫頭念完了五年級,二丫頭念了四年級,旺發就念三年級吧。 旺發小臉蛋沈了一下 ,說:”爸,我還要念書。”說著夾了點豆芽放在自己碗裏,攪了攪,倒進身邊的狗食盆裏。 說:”阿弟,你也過個小年。”那花狗高興得搖頭擺,滋滋嘖嘖,三口並兩口就吃完盆裏的食 ,然後伸出黃白的少有血色的舌頭,將盆舔得發亮。大丫頭瞟了瞟旺發一眼:”什麽都給狗吃 ,媽還沒吃豆芽哩。”媽發話了,說:”讓他喂吧,媽不喜歡吃豆芽。”王老師:”爸實在供 不起你呀。”旺發:”我不,我還要上學校。”王老師:”爸連學費也拿不出來。”旺發:” 你發工資能替別人交,不能替我交麽?”王老師:”是呀,從前爸是常替小朋友們交一點,但 是現在學校欠上面很多錢,我們幾個老師的所有工資都被扣下,作爲還債的錢了,爸哪還有錢 替你交學費?再說,在咱們儀隴縣的山村,三年級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旺發:”那口袋的 玉米拿去賣,不行麽?”王老師:”傻,孩子,那玉米是咱家五口人的主糧了,還要留一點當 種子,怎麽能賣呢?”

旺發連飯也不吃了,坐在小桌子邊,一臉不開心的樣子。那花狗頓時也顯得不開心,將 尾巴頓在地上,趴在旺發的腳邊。王老師沈思了一會,說:”你媽媽身體又不好,你大姐二姐 去年就停學,幫你媽媽幹農活,你也應幫媽媽分擔點勞動呀。你不上學,在家專門割草喂豬, 那樣,你媽你二個姐姐也能騰出時間幹點其他活或休息休息。”說到此,王老師烏黑枯瘦的臉 上,爬上了一層慚愧痛心的面容。小旺發低頭頭,搓著兩手。這時旺發的二姐說:”弟弟,不 要上學了,開春我帶你到林子裏掏雀蛋,揀蘑茹,還可以捉到小兔子,可好玩哩。”小旺發擡 起頭嘟囔了一聲:”我才不要玩哩,我要上學。”然後又用手撫摸著花狗,那花狗閉著眼睛, 伸了個懶腰。

這時旺發媽已將桌上碗筷收拾好,說:”旺發實在喜歡讀書,再想想辦法吧。”王老師 :”生在這窮山惡水的鬼地方,能有什麽好辦法?”旺發突然說:”我能砍柴賣。”王老師伸 手摸了摸旺發的頭,說:”這窮鄉辟壤,砍來的柴賣給誰呢?你才十一歲,爸和媽怎麽忍心讓 你去砍柴呢?再說砍柴就得上山,遇上狼還得了?”旺發:”那我用鐮刀砍死它。”

大丫頭抓起抹布,抹了幾下桌子,說:”我前幾天看到小龍寶媽在家收拾很多幹蘑菇, 她說是留到部隊探親時,帶到城市賣的。”二丫頭問:”蘑菇鮮的好吃,曬乾幹什麽?”。大 丫頭說:”小龍寶媽講是去年采的,不曬乾,怎麽能留到現在呢?不曬乾不是要爛掉麽?”。 旺發眼睛一亮,說:”那我了采野茹,曬乾了留賣,賣得的錢留交學費。王老師:”這倒是個好主意,到時爸爸帶你去采蘑菇。”二丫頭在一旁也高興地說:”爸,我帶弟弟采就行了,我去年就采過。”

小年一過,小旺發跑到小山上幾次,也沒有找到蘑菇。小學就開學了,寂寞了許久的山 村小學增添了幾許生氣。茅屋裏,土壘成的圍牆邊,不時傳出奶聲奶氣的讀書聲、話語聲、悅 笑聲。一天上午,小旺發問二丫頭:”怎麽找不到蘑菇呢?”正巧他媽過來汲水,就說:”找 蘑菇,要等到開春以後,現在寒氣還沒有完全退走,天冷溲溲的,哪來的蘑菇長出過呢?”小 旺發頓時象丟掉了什麽心愛的玩具,垂頭喪氣的,那花狗見他不高興,也不敢走開,也不敢撒 歡,有些惶惶不安,坐立無措,圍著小旺發,前後左右亂轉。

一天黃昏,小龍寶來找小旺發,說:”位子我給你留住哩,我們倆還是坐一張桌子好, 那些鬼泥臺子,冰涼冰涼的。”小旺發:”我不上學了。”龍寶:”怎麽啦?”小旺發:”我 交不起學費。”小龍寶玩了一會,就走掉了。

自此數日,小旺發時常站在遠處望著學校發呆,有時割豬草的路上,只要聽到學校兒童 的歡聲笑語,便立刻丟下籃子,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傾聽來自學校的喧鬧聲。那花狗也同樣 坐下。一天,他在路上碰到小龍寶,說:”小龍寶,明天你不要上學,跟我一道上街,成麽? “小龍寶:”上街做什麽?”小旺發:”我家還有半口袋玉米,我把它扛到街上賣了,留交學 費。”

次日,小龍寶跑到小旺發家,小旺發早已割了一籃豬草,待大姐催他割草喂豬時,發現 小豬已吃得肚大腰圓,躺在廄裏曬太陽了。小旺發趁他媽與二個姐姐下地幹活時,將半口袋玉 米從土罎子中拖出,放到籃子裏,抓了幾把青草蓋上,攙起籃子走到集鎮。花狗興高采烈地跟 在後邊。

剛出門不久,碰到了王老師,小旺發想躲也來不及了,只好紅著臉與他爸爸打招呼說: “爸,今天放學怎麽這麽早?”王老師:”早上將改作業的紅筆不知丟哪里了?我回家找找看 看,是不是丟在床頭了。”王老師又伸手拎他挎上的籃子,說:”爸來拿,割好了豬草,怎麽 不回家呢?”此時小龍寶已象一條小老鼠見到貓一樣,悄悄地溜向學校了。小旺發手一松,王 老師跌倒在地,說:”一籃青草,怎麽這麽重。”擡眼看到了籃子裏的布口袋,伸手一摸,說 :”呀,這是家裏的半袋玉米,你要拿到什麽地方去?”小旺發臉漲得紅彤彤的,良久,才怯 生生地說:”我想拿到街上賣錢,留交學費。”王老師一邊揉自己的腿,一邊說:”爸早就對 你說過,這是全家熬春荒僅有的一點糧食,平時都捨不得吃,而且這包底下的小包內裝的,是 今年的種子,種子都賣了,明年我們吃什麽呢?”說罷,拉著小旺發的手說:”來,幫爸爸一 把,爸爸這腿天生的不爭氣,一碰就倒。”站起來後,王老師說:”我們先把玉米拿回家,這 學期你就不要上學了,我每天抽時間教你,等開春能采到蘑菇時,聚一點,托龍寶媽帶到城市 去賣,那時有了錢交學費,下學期你就上學。這樣好吧?”小旺發溫和地點了點頭,與王老師 拎著籃子往家走去,花狗也灰溜溜地跟著往回走。到門口,便聽到屋裏吵吵嚷嚷的,王老師的 妻子說:”不得了,大白天有人到家裏偷東西。”大丫頭:”我們村從來也沒有過的事呀?” 王老師的妻子:”沒人偷,難道半袋玉米長翅膀飛走了?”見到王老師與旺發站在門口,妻子 急得亂嚷:”不好了,我們家遭賊了。”二丫頭也在旁邊插嘴:”這下子我們怎麽過春天哩? “王老師笑著說:”不要怕,賊給我逮回來了,玉米在這裏。”他指著籃子,示意玉米就在那 兒。王妻及大丫頭、二丫頭立刻轉憂爲喜,問:”在哪找回的,是誰偷去的呢?”王老師一拐 一瘸坐到凳子上,說:”哪里會有賊呢?是旺發想拿到街上賣錢,交學費哩。”這時小旺發自 知理虧,便蹲下身子摟著狗脖子,跟狗說話:”阿弟,等山上長出蘑菇,我帶你去采蘑菇。” 他媽和大丫過來責備了二句,就到外面忙碌去了。二丫頭說:”弟弟,下次不要再這樣,噢? “旺發點點頭,繼續跟花狗耳語,然後抓起一根枝枝,幫狗撓癢,那花犬頓時感到舒適自在, 懶洋洋地躺在地上,閉上眼睛,享受它主人的愛撫,有時將四肢擡起,以便旺發能很好地替它 撓腋窩。

一連很多天,除了割豬草,晚上跟王老師學三年級第二學期的課程外,旺發都要抽時間 跑到幾裏外的山林間,查看有無蘑菇長出,也總帶著鐮刀、籃子,那花狗總是寸步不離地追隨 他,像是個忠於職守的衛兵,對待自己所保衛的長官一樣忠誠。

一天午後,旺發終於在一片樹木中發現蘑菇,他高興差點叫起來,後悔沒與二姐姐一道 來,開心的小臉蛋,如同一朵迎春光開放的花蕾。明亮的山光,清新的林表,俏麗異常,到處 好鳥交鳴,溪花雪影遙向人間傳遞殷情,林間地皮之上,到處是鮮嫩的青苔,有很多青苔之表 面以及古樹之身軀上,長滿了肉乎乎的胖蘑菇,有的形同指頭,有的大如童掌。花狗也似乎發 現了自然的美妙,高興得在四周的林間躥來躥去,東嗅西嗅。

旺發忙放好籃子,連忙彎腰采茹,不一會便采滿一籃,攙起籃欲走,花狗已領會小主人 的意圖,在前領先開路了,他眼睛仍不住地瞟地上樹幹上那些仍然婷婷玉立的蘑菇,不知自言自語說什麽,又放下籃子,脫下上衣鋪到地上,花犬回頭之際,見主人沒有開始行程,便又跑 回到旺發身邊,旺發輕拍了下花犬的耳朵,說:”阿弟,我每天來采幾籃子,曬乾,收好,叫 爸媽托龍寶的媽媽帶到城裏賣,幾個月下來,我就交得起學費,我們又可以上學了。”花犬擺 擺尾巴,滿臉高興,似乎聽到下主人又可以上學,就非常動情。

旺發又采了很多蘑菇,用上衣包好,一隻手攙籃子,一隻手拎衣包,鐮刀橫插在籃子邊 上。花犬也一蹦一躍地跟他擡腿回家,一段行程之後,突然花狗站立不動了,四腳緊蹬地面, 樣子作收縮狀,擺出備戰的架勢,神情高度緊張,眼睛搜索前方,還不時舉首看看旺發,嘴裏 嘰咕些什麽。旺發撲哧一笑,上前用腳親昵地撻了下花犬,說:”阿弟,想玩,等會我叫上二 姐,再一道來。”花犬仍然保持原態,只是口裏發出低沈的怒吼,似乎是警告什麽來犯之敵。 旺發感到好奇,便順著花犬的眼神朝前閑看,旺發的目光落至前方小坡上一叢矮木處時,身上 立刻出了一身冷汗,那矮灌木叢下有只土黃色的狼,半蹲著的,眼睛賊溜溜的,貪婪地望著這 邊。旺發手腳已有些不聽使喚,嚇得往右邊走,想繞過左前方的小土坡。那只狼似乎看出自己 的獵物想逃,便一躍跳出,謹慎地向旺發與花犬靠近,花犬更加警惕了,前蹄子在地上趴幾下 。雙方相距十多米遠近時,狼又停了下來,兩隻眼睛賊亮碧綠,舌頭拖在嘴外,老長老長的, 花犬兩條前腳緊伏在地面,後腿蹲地,毛髮也豎了起來,嘴呲得老大,發出一種奇怪的吼聲。 此時旺發的兩隻手心已被汗水浸濕了。

狼突然嗥叫一聲,撲了過來,小旺發嚇得放聲大叫,兩手一撒,籃子與衣包落至地上, 許多蘑菇蹦出了籃子。花犬也大吼一聲,跳向前方,朝著淩空撲向旺發的野狼撲去。狼和犬在 空中猛地撞到一處,然後均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各自在地上一滾,迅速爬起,又猛向對方撲去 。又是幾個回合,雙方未見勝負,旺發哭著爬到邊上的一棵樹上,此時才擦了擦眼淚定下神, 觀看樹下花犬與野狼的廝殺。那野狼紅了眼,縱身一竄,又撲向花犬,花犬仍然勇猛迎敵,在空中相碰時,野狼張開大口,咬住了花犬,雙方再一次落到地上,扭在一起,不住地打滾,相互廝咬,漸漸地花犬力量不支,猛地蹬開野狼翻身向遠方逃去,狼兇猛地追了過去。樹上的旺發大喊:”阿弟。”那花犬聽到小主人的聲音,便回過頭,毫不猶豫地撲向野狼,那狼見花犬 來勢兇猛,倒是向後面退了,花犬撲了空摔到在地上,那狼便乘勢撲過去,咬住了花犬的脖子 ,花犬拼命在底下掙扎,旺發看到花犬的脖子有鮮血冒出,大罵野狼,又折了根樹枝向野狼身 上甩去,野狼全然不顧這些,全力以赴地廝咬花犬,花犬發出一陣陣哀叫,掙所中望了幾下樹 上的旺發,旺發急了,跳到樹下,揀起地上的鐮刀想砍狼頭,又怕砍到花犬的頭,便照著狼腰 ,使盡全身力氣砍了下去,只聽得狼慘叫了一聲,癱到在地上,那狼的腰椎骨被砍斷了,掙扎 著想爬起,但無法站起,只得向邊上爬動。旺發又舉起鐮刀照著狼的眼睛、肚子猛砍了一陣, 狼慘叫了幾聲,便只有出氣的份了,花犬此時也躺在一邊,血仍在流,半睜著眼睛,努力望著旺發,尾巴蠕了幾下,聲音低而啞。旺發摔掉鐮刀,蹲下雙手托著花犬的頭,嘴裏不住地叫: “阿弟,阿弟。”那犬數次企圖將頭伸到旺發的臉邊,都沒有成功,眼睛逐步失去光彩,眼角有很多淚水流出。旺發突然哇哇哭泣起來,將自己的臉靠到花犬的臉,那花犬慢慢閉上眼睛, 身上數處白色皮毛漸被浸出的鮮血染得殷紅,許多蘑菇也一樣被鮮血染得殷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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